於是它便在男主識海中編織夢境,在夢境中幻化作容塵與其他長老弟子的身形樣貌,言語羞辱、打罵體罰、誣陷栽贓……
污言穢語不斷,身體折磨不止,再加之莫須有的髒水一盆接一盆……
甚至有時在容塵疲乏之時,它還會直接拉容塵入男主夢中,依照自己意願控制二人師徒相殘。但它尚且聰明,會在事後抹消容塵夢境之中的記憶,不讓容塵察覺到自己存在。
在夢境中,容塵與男主皆是受害者。不過一個夢醒之後一無所知,一個飽受折磨精神堪憂。
知道真相的容塵猛地握緊黑水晶球。
原來……上世不單只是冷漠旁觀這般簡單。他曾入過男主夢境,對他肆意打罵折辱,甚至可能做了許多比方才所見更過分發指百倍之事。雖只存於夢中不曾發生,卻直接摧毀了男主的精神世界,令他徹底瘋魔,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甚至將兩者混作一起,以為一切皆是真實。
所以他才會那般憤恨自己,百般折磨,讓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帶著將宗門與萬千生靈一道摧毀,只留他心中的白月光。
眼前忽的又浮現師尊被雪掩埋的身軀。
原來……不是師尊要害自己,而是自己不爭氣,連累了師尊……
他仰頭望向灰暗天空,想著上世種種。悲傷有之,自責有之,無奈有之……種種匯聚,竟是不知該以何種心態對待。最終選擇向天輕嘆一聲,帶著追悔莫及的哀意:「師尊,您本為救我才出此下策,可萬物皆有因果,您為我逆天改命,卻弄巧成拙,平白將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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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o章29。元宵佳節
海面風起,容塵站於掀翻的船底,看著周身霧聚霧散。抬手去抓,可霧本無形,根本抓不住。倒是接到幾滴從前方甩來的水滴子。
他抬望去,入目漆黑。順著黑暗往上望去,是一條吐著信子的大蛇。蛇腦袋上頂著他的徒弟,正扒著蛇鱗趴在上邊,揮著一隻手對他喊師尊。
此情此景,容塵莫名想起上世某日。男主也是這般站於黑劍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那時的他一直認為自己在男主心中只是一個冷漠不近人情的師長形象,所以總是不明白男主為何每次對他都是一副苦大仇深滿臉不屑的模樣。
直到方才才明白一切……
上世的他以為自己做的足夠小心無人所知,卻不知對方早已洞悉一切。
他知道他的師尊想要殺他,想要治他於死地。所以日日警惕時時防備,精神高度緊繃,才會被那牢什子東西乘虛而入。
以為自己是捉鷹人,卻不想到頭來反被鷹啄了眼。如今對上那隻鷹,反倒不知該以何表情對待了。
好在那隻鷹自己懂事,撲騰騰跳下來鑽進容塵懷裡,一臉眷戀道:「師尊,弟子回來啦!南海什麼都沒有,除了霧便是水,一點都不好,還是清塵峰自在好看。師尊,我們回峰吧!」
容塵盯著那雙眼。
同樣的一雙眼,其中沒有嘲諷的笑,從始至終只有發自內心的,見到師尊的歡愉喜悅。
他難得鬆了口氣,暗嘆還好沒有重蹈覆轍。
「恩人疑惑可得解?」
容塵循聲望去,看到化作人形的君遷,這才想起對方本命之物還在自己手中,忙將東西往他方向遞。遞至一半忽想起什麼,要還不還,猶豫道:「我看到了過去,能否……再一探將來?」
君遷道:「恩公隨意。」
容塵於是將手收回,捧著黑球,在腦海中編織了一番字句,問它:「青曜未來……是何種模樣?」
一片血色一閃而過,容塵當即心下一涼。
剎那間便已心生悔意。後悔收男主為徒,也後悔問出這個問題。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只得自欺欺人地閉上眼,固執地認為這樣就可避免再見那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的一幕。
可同時,他亦覺得悲哀無力。
分明這一世什麼都沒做,怎的又成了那般?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殺不成,救不成,難道那命定結局真的無法更改嗎?
那他重來這一遭又是為何?
他不明白。
抱著死也要做個明白鬼的想法,他睜開了眼,再次看去。
入目翠綠蔥蘢,生機盎然。
座座山峰間,身著青曜弟子袍的少男少女穿梭其中,或趕著聽師授學,或忙著去練武場習劍。沿路碰上相識的,會匆匆打過招呼再各自忙去。
一個個身著青曜道袍的綠色身影如初生嫩芽,散落於青曜各處,雜亂無章卻煞是蓬勃。
容塵定定看著這些宗門的血液與希望,看著他們各司其職卻又其樂融融的模樣,一時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盯著手中之物的視線被徒弟那晃來晃去的後腦勺占據,方才入夢初醒般回神。
他按住那顆亂動的腦袋,將東西物歸原主,作揖道謝:「多謝。」
君遷接過道:「恩人不看看自己的未來?」
提前得見未來,設法避免苦難,這對誰來說都是一件極好的事,容塵卻是搖頭拒絕了。他摸著徒弟腦袋,揉了揉,道:「未來甚好,順其自然足矣。」
雖未在其間看到自己略有傷感,可細細想來,卻是再沒有比這更切合人意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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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念劍訣,清塵應召而出。容塵帶著徒弟踏上,卻見腳下君遷將雙足化作蛇尾,卷著小舟翻了個身,看樣子並不打算一同離開。不由道:「你在此幾月,從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