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这些太医、侍卫总是看不起他们,背地里骂他们是阉货。可今儿怎么着,还不是落到他们这些太监手里。
“那如是我不许呢?”
夏侯宇才不信他这些鬼话,慎刑司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这进去了不脱个三层皮,那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
虽则他也觉那日情形不对,但这天底下的师父,就没有不护短的。“那您可真是为难咱们了,咱们知道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咱们这帮当奴才的得罪不起。但是,咱们可也是听了娘娘的号令,按着规矩办事儿。不如这样,咱们各自退让一步,您这位徒弟今儿就跟咱们走。我崔公公也跟你保证,进了慎刑司不会碰他一下。问明白了,就全须全尾的还给您,您看怎么样?”
崔主管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言语之中却也不敢很得罪了他。
毕竟,皇帝待夏侯宇格外不同,即便这事儿自己占理,将来他到皇上跟前吹点邪风,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夏侯宇沉吟不语,在心中来回斟酌。
“师父,徒儿随他们去。”
路玄明不愿他师父为难,率先出声,又转向那两人道,“这件事与我师父无干,不要牵扯旁人。”
崔主管巴不得他这一声,忙道,“不愧是夏侯御医一手调理出来的徒弟,就是明事理。那么,夏侯御医,您这徒弟咱们就暂且带走了,问明白了就放他回来。”
当下,路玄明便随着两个太监出了太医院。
独留夏侯宇一人立在院中,看着那一地余晖残照。
半晌,他走回室内,打开书奁,自里面取出一封密信。
他原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若非家族重托,他也不会甘愿入宫称臣,服侍帝王。
当然,他不否认,这也有一丝丝的私心在里面。
入宫之后,确实有不少嫔妃前来示好拉拢,但他素来不喜蝇营狗苟、权势纷争,便一向游离于后宫是非之外。
只是他没曾料到,几次三番的教诲告诫,这小徒儿还是没能听进去,到底是没有忍住动了手。
这件事,实则也是一报还一报。
当初云氏闹出中毒闹剧时,那位被拉出去当替罪羊的小医官就是路玄明的堂弟。
小人物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就可以随意顶包践踏?
芸香看着夏侯宇自长街远去,擦了一把额上的汗,长吁一声,扭身回了宫中。
踏进长春宫内殿的门,冲面便是浓郁的药味儿,芸香不禁连打了几个喷嚏。
阿莫抱着一大捆药材,从库房里出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见了她便埋怨,“你可回来了,这里都要忙翻了,一人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才够使。”
芸香做了个鬼脸,“还不是那位夏侯大人实在难打,好容易才送走呢。死说活说都不肯,定要见娘娘一面。”
“本宫见他做什么,他又不好看。”穆桑榆坐在嵌理石红木螺钿大圆桌旁,只穿了一袭素面绸缎长袍,头清清爽爽的挽了个纂儿,扎了一根头绳,连一支钗绢花也没戴,正在黄铜秤上不住的加减着各样药料。
阿莫和芸香听了,对望了一眼,心里都不由道,这夏侯宇也算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同咱们皇上比,也就在伯仲之间。娘娘连他都嫌弃,那只怕这世上也没几个能入眼的男子了。
“姐姐眼光还真高,妹妹倒是觉得,这位夏侯先生模样不错。”
白玉心坐在下方的一张小杌子上,正在地下拿药杵捣着什么,含笑说道。
今儿一早起来,穆桑榆便吩咐人开了库房,取了这些年收着的所有药材,预备为哥哥调制伤药,对外便只说身子不好,在宫中静养,闭门不出。
长春宫里所有能用上的人都派上了用场,白玉心听闻此事,也赶了过来打下手。就连小豆蔻,虽口不能言,也捣着两条小腿儿,来来回回跑着递送药材。
养了这段日子,小丫头胖了不少,圆滚滚的身子跑起来,实在憨态可掬。
“哼,小妮子,你还懂看男人了?姐姐告诉你,这男人好看根本没用。”
穆桑榆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可不想说夏侯宇的好话。黎谨修,夏侯宇,她一定谨记这次的教训,离他们越远越好,免得再沾上什么霉运。
尤其这个夏侯宇,外头看着人模狗样,原来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比黎谨修还可恶。
行,他城府深,手腕强,她自愧弗如,那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她就这样,在长春宫里和小姐妹做些琐碎事,打时光,聊着这些人的闲话,也是静好岁月。
“那姐姐以为,什么样的男人才有用?”
白皙细瘦的手腕停了下来,白玉心只觉手臂有些酸了,放了药杵,含笑看着孟嫣。
“那当然得是……呸,坏透了的丫头片子,想哄我说出什么来?”
穆桑榆笑骂了一句,心境倒是松快的。
她们都是进了宫的嫔妃,聊这些个其实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过嘴瘾罢了。
“那皇上呢?”
白玉心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她很想知道穆桑榆对皇帝其实是个什么心思。才选秀那会儿,在储秀宫里她就时常听传言,贵妃娘娘善妒好醋,经年累月的霸占皇帝,不许任何嫔妃靠前。
然则这事听在她耳中,那便是娘娘对皇上一往情深,喜欢的男人自是不愿看别的女人靠近,这是人之常情。
敢顶着不守妇德的骂名,将满腹情思表达出来,那是性情中人,好过那些矫揉造作、装模作样的人万倍。
但进宫这些日子了,她竟是一点儿没看出来姐姐恋着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