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简从来没有把狄洪这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当勇士看。
就连高韧,一一这个父亲身边的侍卫长,大红人,她也不曾多看一眼!
记得有次高韧随父亲回府,在她走出自己的桂香楼,走向母亲的望月阁,接受训戒的路上,因怕他拍自己的肩膀,碰到自己的小手,她便装作游园一样,从厅院那个鱼池子旁边三级台阶上,侧身而走,不理不睬,使他在他兄弟们的起哄声中,大跌颜面。
因此训戒日这天,母亲便给她新增了一项内容,教她怎样待人接物。
那年头,她任性自由,会耍娇,会使绊,会往脸上抹清油。
管家狄洪就曾吃过这种苦头。那天,田简在两棵大树间,扯出来一根细麻绳,狄洪一下就栽了个小跟头。
她还会装模作样的走,轻轻甩着头,装作与已无关,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在她看来,府上兵丁们也坏得很。
她现他们喜欢跟在自己身后走,偷偷摸摸,静静悄悄。
她还看到过他们躲在墙角窃窃私语,讨论她身上飘着什么香味,伴随着那种淫笑与打闹,兴奋劲还足得很。
如今回想起他们种种的好来,田简的脸上又现出了凄美的笑容,她感到保护她的男人们,兵丁们,是那样的亲切与可爱,值得尊敬。
当然,这得把狄洪那个糟老头剔除在外,她想。
最好先把他排除在外,毕竟,这是个疯老头,平常有点怪。
有些事上,他太气人了,也才四十不到,就开始在她面前张狂了,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张狂。
拿什么臭架子呀!充什么佬,装什么大头鬼!训什么人!谁认你是长辈!
还哪来那么多的教诲,这太假了!唾沫星子乱飞,连牙都洗不白。
田简这样在心里骂着狄洪,一边弯腰弹了弹,蹭在皮靴头上的冰雪,留下了一道浅浅白印。
她又走起来了,摆动着双腿,步子变得轻灵起来了,偶尔蹦蹦哒哒,象只觅食的小鸟。
她的思绪依然那么活跃。
哦!天呐,侍娘轱辘秋芬与我一直是相克的!
分手之前,人家落难之际,她还雪中施训,训起人来,更是口吐白沫,比狄洪尤甚!投机取巧!飞扬跋扈!
讨厌!什么侍娘!直接说就是小姐监管人,处处管我,节制我,简直是个女牢头!厉鬼!
她还是个很会自嘲,喜欢盯梢人的大尾巴狼!
总夸她对田府有功劳,夸什么夸!生怕别人不知道?!
她还天天唠叨人,不停的唠叨,不胜其烦的说教,虚情假义,向人家献媚,那能是真心的?瞧她脸皮有多厚!
整天跟我娘嘿嘿嘿,与人家姑娘死磕到底时,怎么不说自己很有能耐?真叫人家姑娘受不了!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不分缓急大小。
这些不请自来的念头,烦恼委屈,不时闪现在她的心头。
就这样,她走走停停,磕磕绊绊,时而低头想想,时而看着身后,不着急不着慌的走着,就像是个在雪地玩耍的小孩子一样。
这会儿,她突然起了一脚,踢得路边小土堆上的雪花,四溅横飞了起来。
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感也随之而来。
在那些熟悉的人们纷纷离她而去之后,忽然感受到了这个人世的凄凉,生命无常,人生的无奈,福祸难料。
她由衷的现,原先出现在他身边的男人们,竟是这样的英勇、顽强,而因此个个变得伟岸了起来。
正如分手前,狄洪所说的那样,田简觉得自己,从迈步走向村口的这一刻起,已经长大了。
她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感到饿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气,猜测了一下时辰,觉得离饭点已近了。
天空依然阴沉沉的,太阳躲到云缝里去了,不见一丝阳光。
刮了一夜的西北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村落间、农家小院,茅草屋顶、清冷的打谷场上,以及农夫磨房边,那拴着毛驴,裸露在外的石碾子下面,都还翻卷着白色的雪花。
田简哈了哈她那将要冻僵的小手之后,瞬间将一只手揣进了衣袖,而又象前来雪地玩耍似的,一边走,实然轻起一脚,踢了踢路边小土堆上的雪花,优雅的甩动着那双漂亮的翻毛鹿皮小冬靴,紧紧抓着那只灵巧的小红伞,时而低头的向前走着。
不远处,隐隐传来了小孩子们念诗的声音。
嗯?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还有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