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喜欢这种冒险,决心舍身而去,她要想法保全自己,尽量不留后患。
可是,这种来自内心深处的自我警告,仍然无法使她摆脱此类聊以自慰式的凭空想象。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她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英勇无畏的女刺客。
------一个来自燕赵之乡的风尘女子,带有荆轲刺秦王那样的遗风。
她想象着自己即将潜入大王宫,行刺那个可憎可恶的老家伙。
她想象自己怀揣着一把匕,趁着夜色掩护,踮着脚尖,来到鲜虞王姬稳的床头,或先闪到屏风后观察一下,看到巡夜的宫卫们走后,看到宫女打了哈欠,手提灯笼,在宫殿走动声中,下手!
她这样想得愈多愈久,就越是心焦、冲动。
直到最后,这种复仇的欲望,就像升腾的火焰一样,在她心胸中熊熊燃烧。
她几乎彻底的打消了所有自保的疑虑与顾念,也因此觉得自己不再弱小了,不再手软无力,力不能缚鸡了,不再年仅十六了,她把刚刚还在心头产生自我嘲笑的想法直接抛到了脑后。
换句话说,她抱定了决绝于世的决心,宁死也要为之一搏!
在这种悬念的空前鼓舞和强烈冲击之下,她觉得自己身上平添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迈气概。
觉得在这种走路时刻油然而生的,默然无语的情怀里,包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少女的力量,亦或是女性的力量。
这也使她想到了虎,觉得自己就是只虎,而不是头小鹿。
因此,她明显的加快了脚步,并且感到自己这两条腿变得有力起来,向前倒腾的越来越欢了,踩得脚下的雪咯吱作响。
她开始变得自信起来。
她相信,行刺鲜虞王的这一义举,定会受到燕人军勇士们的鼓励、赞许与嘉奖!
而且,她这种纷乱复杂的思绪,比她正在走的这条小路还要绵长。
她想,自己应该在冒险之前,或在临死之际,好好回忆一下过去,作一次哪怕是苦辣酸甜交替涌现的全面分析,并在其中寻找到该有的对策与正确答案。
她乐此不疲,觉得应该多思多想,在考虑成熟之后,再采取下一步明智的行动,做到象猎手在山林中打虎豹一样机警与聪明。
这样想着,一幅美妙的生活画卷,便在她的眼前徐徐展现了出来。
一一她仿佛看到了他们,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人。
她仿佛看到高韧和那对包氏兄弟,正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腰,鼓劲。
在田简看来,他们都是她永远的依靠。
平时生活中跟人斗气,到府外欺负一下邻居家小男孩儿,跟燕王宫外玩蛐蛐斗鸡的纨绔子弟,和走在将军府大街上的二溜子们,横棍们玩个霸道,拚拚实力,也全仰仗于这三个壮汉的鼎力相助与支持。
想到他们,她忽然精神大振。
就象曾经懒洋洋、四脚朝天的躺在自己阁楼绣床上午间小憩时,忽然听到府上侍女说,他们帮她平息掉府外那件难缠的事了,一轱辘爬起来,想对人们说点什么一样,从内心深处出了这样的感慨:
啊,高韧哥哥就是好!如今他还是那么健壮,还是那么力大膀圆!那身板、那体态,说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可他怎么还没有找到个好婆娘!
哦,包有鱼还是那么憨,那么憨态可掬!你看他,无论何时何地,时刻都准备为我挥拳向上,还有他,护着我呢!
接下来就是包瓜哥哥了,他正傻呵呵的冲我笑呢!可他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知道此刻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人家多么需要他往上冲呀,需要他的侠义肝胆,需要他拔刀相助!挥刀向敌!
狄洪那张瘦削的脸,仿佛也在她眼前闪现。
她觉得,他那突出向上的颧骨,配在那张灰不溜秋,黑里泛红的脸上适得其所,而且自然而然的顺眼。
他那尖削的额头,也不那么尖削了,变好看了,额中央平坦了,平坦的都能在那皱巴巴的额头上,建座鸡舍了。
他的目光也不那么狡黠了!尽管将军府没了,不复存了,可她认定狄洪还是自己的管家,她愿意,心甘情愿。
从他叮嘱自己入宫后要多加小心的神态上看,田简觉得,这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了,做人不能怀疑一切,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反要舒展心怀,不能小鸡肚肠,要有容人之量。
越是这样回想,她越觉得狄洪面容亲切,目光深邃!
可此前,她却从不这样想,觉得身边的人们,都是那么的普通。
在她的印象里,此前,管家狄洪就是个佝偻着后背的小老头。
喜欢在将军府上游走,还常常倒背双手,在父亲不在场的情况下,充大头。
喜欢一个人走出府门穷转悠。
喜欢去府外那片小树林拣树棍,拿回来逗狗。
他也喜欢往小树林后头那片空地上走走,去看那里的乱坟头,然后一个人从那片乱坟岗上走回来,编个鬼故事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