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高声喊着:“回来了,回来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哪位回来了,可崔奉初还是没忍住,悄悄打开一掌宽的门缝往外头瞧。
人影交错间,崔奉初看到了季檀珠站在灯火通明的巷道里,冲马背上的少年伸出一只手。
她的半张脸在明灭闪烁的火光中呈现出一种带着神性的平和。
那少年神情桀骜,不知为何,只愿意让季檀珠靠近自己。
崔奉初想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词——恃宠而骄。
他屏住呼吸,几乎快要把两人的侧影望穿。
季檀珠没有看到他,应该说,她这会儿无心去管崔府门后站了谁。
她正在吩咐人去收拾出一件干净的卧房,顺带再让医师过来。
那少年似乎感应到了这边的视线,他神情恹恹,状似不经意般朝崔家大门处撇了一眼。
崔奉初看清了他的脸,也看清了他身上搭配的不伦不类的衣服。
河岸边的少年爬了上来,这次他没有给崔奉初任何挑衅的暗示动作。
而是如崔奉初当时那般,极快的掠过门后的人。
就在崔奉初以为,是这少年没看到自己的时候,他又忽然拽了拽季檀珠的衣袖。
她发钗上的流苏因此摇摇晃晃,米珠穿成的链条闪着低调的光。
季檀珠并未羞恼,她还以为鲤奴快要昏倒,头也没回,下意识伸手去搀扶他。
鲤奴表情未变,遥遥往崔奉初这里又t望了一眼。
他绝对是故意的。
崔奉初胸前起伏不定,刚要推门而出,就被人敲了脑袋。
他忿然回首,看到是崔毓后立刻关上门,躬身埋首问候道:“祖父。”
崔毓上了年纪,双目却不似寻常老人般浑浊,反倒有一种看破世间红尘的清明感。
他瘦到只剩一把老骨头,苍老的皮贴着骨,像是竹竿一样细长耿直。
发际线很高,满头银丝被一根磨得不见棱角的木簪子盘起。
无论何时出现,他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妥帖。
崔毓这一生无子,崔奉初的父亲是他三十多岁时从族中过继而来的孩子。
可他父亲更喜欢生身父母,与崔毓并不亲近。
中途还闹出过不太好看的事情。
崔奉初原以为这个名义上的祖父该不待见自己了,可他来到安平后,反倒与崔毓相安无事。
崔毓于崔奉初而言,更像是一位严师,而非慈祥的祖父。
所以,他一直对崔毓心生敬畏,不敢多亲近,亦不敢在他面前犯错。
崔奉初不知崔毓是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又默默看了多久,心中不免忐忑。
崔毓手中那把陈旧的扇子在他掌间犹比戒尺,只需一次敲打,就能令崔奉初望而生畏。
谁料崔毓并未直接训斥他,而是喊他跟上来。
崔奉初不解其意。
崔毓见他不动弹,语气平淡:“还要站在那里自取其辱吗?”
他们祖孙二人一般高,若是同岁,应当是才貌不分伯仲的如玉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