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进了阁子里,还是神采飞扬的样子,见乾隆沉沉如夜色的脸,脸上的笑意不由收了,惴惴然下跪请安。乾隆道:「先跪这里的脚踏上,好好想明白再回话!」
冰儿嘟着嘴道:「不就是开个玩笑麽?娴主子就要正位中宫的人,这点子肚量都没有麽?」话音未落,乾隆怒喝道:「放屁!她应当有肚量,你就合该耍弄麽?你以为这里是乡野市井,任你胡作非为麽?!跪过去!!」紫檀木的板子一尺半长,三指宽,一指厚,在炕桌边上重重敲了一下,声如闷雷,炕桌的漆都给敲飞了一块,冰儿心「怦」一记猛跳,再不敢放肆,老老实实挪过去跪在了镂花木脚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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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贵妃回到自己宫中,终是忍不住发脾气道:「我处处忍让她,她不过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女儿,有皇上的一些宠爱,还当真无法无天了麽!」
韩嬷嬷道:「主子,上回万岁爷不就说了麽,仁厚是仁厚,该杀伐果决的地方还是不应当心软。五公主那脾性,就是低贱顽劣的,主子让一让她,她反而蹬鼻子上脸。今日闹的这一出,实实是挑衅无疑。主子再过宽容,知道的说主子仁厚,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胆儿小怕事,连个公主都畏惧着。这将来後宫里丶内务府里多少事,那起子小人多少疲懒丶多少不知是非的难听话,主子你还一一受气麽?别说今日事小,将来遇上该有大决断的事情,也遭逢这样一趟,皇上未必觉着主子是仁厚,不定觉着主子老实无用呢!」说完跪了下来,泣道:「奴才今日说得过了,全凭主子打骂责罚,只是奴才一片心都在主子身上,还恳请主子详察!」
娴贵妃叹口气道:「你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说句不当的,就跟我的亲娘似的——我自己亲娘殁得早,我不倚着你教谕还倚着谁?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本来我就不喜欢这个丫头,再让她踩到我的头上,我也不配当这个皇贵妃了!」
第二日大早,娴皇贵妃那里就听说五公主挨了揍,娴贵妃问道:「没听见说皇上晚上回去传杖?」
回话的小太监道:「是没传杖,只叫进去半日,着人架着肩膀扶出来的。」
娴贵妃乜了韩嬷嬷一眼:「皇上下得了重手麽?」
小太监赔笑道:「毕竟是公主,做张做智的要乔乔样子。连御医都没传,只叫在御药房拿了几味药,想是没有大碍的。」
娴贵妃挥退小太监,对韩嬷嬷冷笑道:「我们这位公主,虽说也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然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越来越淘气生事。上回还听说雨地里宽赦了一个偷东西的小太监做了身边人;後来又是在山腰子里乱蹿,还捉了一条好大的花蛇四处显摆,叫皇上怒斥了一顿;昨儿还惹到我头上来了!再没个教训,只怕紫禁城的琉璃瓦她要掀翻了!轻飘飘打两下,也未必治得了她的皮痒!老话说当面教子,背後劝妻,皇上还是舍不得她没脸,暗自打了也就打了,阖宫都没发什麽话,也好,我们就权作不知道罢。」
又过了一天的傍晚,冰儿来请安,恰好纯妃丶嘉妃丶令妃丶舒妃几位也在陪娴贵妃聊天,娴贵妃有心弄她一下,见冰儿双手光洁如旧,可走路请安略有些顿挫不适的样子,心里明白,但假作不知,笑道:「公主平素在自己宫里,只怕也闲得难受,我这里原没有什麽拘谨,倒不妨常来坐坐,也不必拘着身份地位什麽的,我素来也不大看重这个。公主请坐吧。」韩嬷嬷忙叫小宫女端过来一张瓷凳。
冰儿一看,不光是光板板的瓷凳,四边还有镂空花饰,平素坐倒也没什麽,只是……,咽了咽口水赔笑道:「谢娴主子关心,我不大惯这麽坐着,我还是先告退吧。」
娴贵妃笑道:「这是做什麽!敢情公主这点脸都不给我?——韩嬷嬷,你也是!公主人小,面皮薄,你也不去扶公主坐下!」韩嬷嬷假意把冰儿往凳子上一揿,笑道:「公主害羞什麽!昨儿个四公主来请安,也在皇贵妃这里坐了好一会儿呢!」
冰儿虽不懂礼数,面子还是要的,前儿屁股上叫檀木板子打得青紫一片,肿起了好大一片的硬块,虽过了一天多消了部分肿,不过这时猛地坐下去,一阵钝痛,激得汗都出来了,又不好意思说,捱蹭着只盼着这些妃子的废话赶紧唠好。没成想皇贵妃一会儿赐茶丶一会儿赏点心,都是要站起来双手接过的,一起一坐间,疼得掀桌子的心都有。毕竟挨了揍学了乖,不敢太过放肆,咬牙硬撑着,好容易大家起身告了退,娴贵妃还要留她进膳,冰儿死活都不肯了,只想着脚底抹油快点离开。
娴贵妃看得解气,淡淡道:「既然你吃不惯我们厨房里的小菜,我也不好勉强,倒是之前皇上说的一件事,我牢牢记着,说你宫里最年长的宫女子到年龄要放出去了,恰好今年包衣下的女子中,有几个颇谙礼节的,嬷嬷丶姑姑们教导了也有两个月了,等过些天回到大内,你自己挑一个去。」
冰儿此时哪在意这个,想到皇贵妃给了「恩典」,自己又要跪下谢恩,心里就是一阵恶气腾腾地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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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祭祀很多,大冬(冬至)前,照例住在西苑的皇室要全部回宫。冰儿看到马车就头疼,借着请安的机会,捱蹭到乾隆身边,又是端茶丶又是捏肩地讨了一回好,才轻声道:「皇阿玛,坐马车气闷,我能骑马回去麽?」
乾隆乜了她一眼:「你身上的伤好了?」
冰儿脸微微一红,小声道:「好了。」
乾隆笑道:「这几天就好了,看来还是打得轻。」
冰儿身子一扭,道:「不答应就算了,不带这麽着作弄我!」
「哦嗬!」乾隆笑道,「你倒是要翻天了!敢这麽着和朕说话!」这日他情绪好,揉揉冰儿的头发,一脸的笑意:「你不怕颠得屁股疼,你就骑马好了。」冰儿立刻兴奋起来:「我不怕!前几日谙达在静心斋外头教我们跑马,我要了匹准噶尔的高头马,骑起来果然英气极了!我还学会了手不持缰丶在马上开弓呢!可惜不能放开来奔一场,要是什麽时候皇上去木兰獮猎,可记得要带上我去!」
「哼,上次跌断骨头的事不记得了,还上赶着显摆!」
冰儿皮了脸一笑:「如今不会了!谙达说,真要让马驯服,要自己亲自喂养,皇阿玛,赶明儿回了宫,你打发我去上驷院喂马好不好?」
乾隆啼笑皆非:「你哪儿来那麽多奇思妙想!让你骑马回去,朕只怕已经要挨太后说了。再把你打发到上驷院喂马去,史官都要记一笔下来了,你倒是不怕丢脸,朕还怕後人评说呢!」
好在骑马回宫这事儿敲定了,冰儿兴冲冲找了箭袖四开襟的行服,戴着天鹅绒的暖帽,毫不客气把皇子马厩里那匹最高最大的准噶尔宝马占为己有,亲自为马铺上了鞍鞯,又吩咐小太监把铜马镫擦得鋥亮。恰巧此时,四阿哥永珹手下的小太监也来挑马,他趾高气扬进来,也没瞧见蹲在一边刷马的冰儿,大声道:「我们四爷吩咐了,那匹黄骠马给四爷留着,驯服帖喽!不要明儿回宫,骑马还闹出什麽么蛾子来!管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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