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门顶上的空调开着,凉风吹得屋内温度降下来,穿短袖甚至有点冷,因此她被子盖的很严实,全校统一的蓝白格子从脚底一直遮到下巴,只露出散乱发丝遮掩下的小半张脸,苍白没有血色。
宿灼是吃完饭往回走的路上开始晕的,本来以为只是太阳刺眼,可直到回宿舍坐了一会儿还是晕,眼前也开始冒黑点,才察觉出不对来。
她在生理期,本来就有点低血糖,又在太阳下晒了这么久,别是中暑了。
当时刚回宿舍,孟念欢和叶如生也在301,几人分散坐在两个下铺,说得正开心,宿灼不想扰她们的兴致,便没说,从上衣口袋里翻出颗糖撕开含着,倚着床头的杆子闭上了眼,想着缓一缓就好了。
可嘴里的糖都含化了,脑袋还是胀痛着发昏。
她平时沉默寡言惯了,谢宛亭又说了句欠打话,被孟念欢和叶如生拿着枕头追着打到了阳台,三人都没察觉到她的不适。
还是白雪觉得她脸色不对,问了一嘴,这才发现了。
孟念欢和宿灼做了半年同桌,几人假期又一起待了两个多月,周期都摸透了,立刻就知道大概率是失血导致的低血糖。
听宿灼说可能带点中暑后,她急急忙忙出去,在楼里爬上爬下转了几圈才找到焦头烂额的阿姨,要了药。
谢宛亭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包红糖来,叶如生挨个宿舍敲门问,借了个纸杯,两人去水房打了热水,把红糖冲泡开,兑温,就着药喂宿灼喝下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宿灼哭笑不得,被好生伺候着躺下。
孟念欢伸手探了探宿灼的额头,确定没发烧后,外寝的两人比了个手势,悄悄关上门离开了。
等到午睡铃响,宿管阿姨拿着违纪表开始正式巡查,记了两三个最闹腾的人名,走廊里终于安静下来,白雪和谢宛亭两人也收拾午睡。
过了一会儿,宿管阿姨下楼,楼里的人都睡了,楼外的树和风静悄悄的,高一新生的宿舍集体生活这才拉开序幕。
因为发现及时,中午又休息足够了,下午起床后,宿灼再没头晕,拒绝了叶如生帮忙请假的好意,正常跟着领了书,改卷子,吃晚饭。
机缘巧合下的新同桌,兼上下铺的舍友,白雪不是很放心,每隔一会儿就歪着头,从下方偷偷观察她的脸色神态,动作小心翼翼的,被宿灼发现后,嗖的一下就转回去了,还不好意思地脸红,像极了偷偷观察人类,被发现就立刻钻回洞里的小兔子。
宿灼一开始还故意逗她,余光撇到旁边的动静就假装要扭头,吓得新同桌急忙缩回去。
两节课后,实在担心白雪因为自己耽误了学习的进度,宿灼主动制止了她:“谢谢你,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白雪头都快埋进桌子里了,低低应了一声:“嗯……”
很多学生对新学校、新朋友的兴奋劲在午睡过后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高中生活的迷茫和恐慌,到了晚自习,这种情绪放到了最大。
初中时期下午四五点就放学回家了,而现在,在学校吃了晚饭后还要继续学到八点,全住宿的学生甚至要在学校里住五天才能回家,许多人不适应这种转变,有些浮躁。
想家这点,不分成绩好坏,一班也有学生晚自习学到一半难受起来,掉了几滴眼泪,将这种情绪传染给了周围一圈人。
幸好这种情绪的发泄是小声的,又有人拍着后背安慰,没扩散开来,班里还算安静,叶如生没费多大心力管纪律。
八点多,休息铃终于在无数学生的期待中响了。
班主任一直没出现,隔壁班张老师倒是来嘱咐了两句军训注意事项,然后就挥挥手把走读生们放走了。
在羡慕的目光中,一班能有一半的学生搬上书包,往外走。
出了校门,宿灼同新区的好友们挥手道别,从新的路线往家走。
实高位于实一的西南侧,离新区部分居民楼更近,离老区更远,她要先绕过实一,才能过桥到河的另一侧。
不同于依旧灯火通明的实高,没有学生上晚自习的实一黑乎乎的,所有的大楼都是灭着灯的,树和楼和远处的山连成一片不分彼此的剪影,只有大门口的保卫处亮着一星光点,像夜空中的北极星。
第一次见夜晚的实一,宿灼却没心思欣赏,低头看着手机回消息。
卜渡一整个白天都没在群里冒泡,晚上突然在私聊对话框里有音了,话又多又密。
问她有好好防晒吗?食堂的饭好吃吗?宿舍住着怎么样?老师凶吗?几点放学?还有走哪条路回家。
整个晚自习宿灼都没看手机,因此消息都积攒下来,只能按顺序从上往下一条条回复,边回复,她边想:之前在初中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多问题。
想是这么想的,宿灼还是认真低着头打字,走的慢悠悠的:没防晒,中暑了,好了。能吃。挺好。已经放学了。
走哪条路回家?宿灼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没来得及将消息发出去,对面先弹出来一个对话框,是一张照片。
点开照片,宿灼发现是路灯下的自己,几秒前的。
照片里穿着红白校服的少女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头顶,路灯淡黄色的灯光源源不断倾洒在她高高扎起的马尾辫上,分散着沿发丝、衣角流到地面,照着她皮肤通透,白得亮眼,连发丝都发着光。
卜渡:找到你了。
宿灼抬起头,一如往常的每次相遇,树下的卜渡笑着,拎着手里的吃的,和她打招呼:“晚上好呀,小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