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习见父母来了,也很来劲儿,端茶倒水的照顾得殷勤。
阎放鹤见邵晨在不远住站着,便笑着招呼“晨晨怎么看到外公也不打招呼呀过来过来”
邵晨似乎才惊醒,露出点笑容走到他身旁说“阿公新年好”
阎放鹤笑眯眯地拍了拍外孙子的肩“好好你也新年好来这是压岁钿,拿好”说着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邵晨。
邵晨接过来摸了一下,撇了撇嘴,笑容淡了些“谢谢阿公。”转身就走到一旁去了。
打开一看,红包里只有一张五块钱的纸票,邵晨嫌弃地拿出来往裤兜里一塞,将红包随手丢进屋角的垃圾桶里。
阎放鹤看在眼里,心里不舒服,但是,这毕竟是邵家的大孙子,将来是邵家的家长,他还有可能得靠着这个外孙子,于是便只是哈哈干笑两声,转头去跟邵春生说话
“春生啊,你最近都没来厂里,在哪里捞钞票啦”
邵春生刚要张口回答,就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邵曦扶着汪老太太,邵冬归搀着邵老爷子缓缓走下来。
汪老太抿唇微笑,一派端庄大气的主母风范,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亲家来了,怎么不跟我们打声招呼,先跟小辈们说笑起来,害得我们失礼了。”
阎放鹤元配妻子在战乱中死去,现在的妻子叫李兰芝,今年才六十出头,是阎放鹤解放后续的弦,是个战乱时逃难来海市讨生活的孤女,阎放鹤娶她主要是为了照顾自己未成年的子女,李兰芝自己因为不曾生养,所以在阎家没什么地位,此时也只是跟在阎放鹤身后当个背景板。
见亲家母说话,礼数上应该是她开口应声,尽管她来之前也曾反复在心里演练过要如何应对,但看到穿着一身水青色绒缎面鸭绒背心,满头花白的头梳得油光锃亮,戴着金丝边眼镜在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的清贵老妇时,李兰芝到底还是自卑的缩了缩头,忘了怎么言语。
阎放鹤瞪了李兰芝一眼,暗骂这婆娘上不得台面,连忙自己接上话“哎呀亲家母好久不见您看着倒是比往年更健旺,更年轻了呀”
汪云溪并没有看李兰芝,而是看着阎放鹤,笑着说道“亲家公也太会说话了,也真是的,都在一个区,往日也不常走动,逢年过节的只见着小阎带着春生往你家里跑,难得今年你们能过来,招待不周啊”
阎放鹤站在厅中间,笑得有些尴尬,对方明摆着暗指他女儿只想着娘家,不敬夫家,他却不能说什么,气结但又不能甩脸子,只能笑着打哈哈,目光落在老太太身旁的小姑娘身上。
这小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穿着件白色高领针织衫配着牛仔裤,头烫得卷卷的披在肩上,五官略深,肤色白里透红,乍看有几分混血儿的感觉,扶着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模样
阎放鹤松驰下垂的三角眼里透出一抹道不清的光彩,笑道“哎呦亲家屋里真是气派得咧连小保姆都这么好看”
“爸”
“爸”
邵春生和阎习都惊叫起来,但已经阻止不了他出口如风。
果然这句话一说出来,汪云溪和邵征的脸,都沉了下来。
汪云溪声音冷了几度,缓缓说“这是我们家老三冬归的孩子,平时打扮得素了些,倒叫亲家公笑话了。”停了一下,又问了句“哦对了,你家雪英的病,好些了吗”
阎放鹤的脸色顿时难看了。
阎家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阎大华结婚生子后,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叫阎雪英,生下来的时候看着可可爱爱,很招人喜欢,结果长到三岁时突然情绪激动,乱抓乱叫,送到医院检查时才现竟然患有先天精神分裂症,临床表现为狂躁。
一番排查下来,竟是阎放鹤的母亲那辈有精神病史,阎大华的妻子哭闹着要离婚,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生了第二胎,是个健康的男孩,阎大华以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有个疯子姐姐为由,带着妻儿举家出国,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
阎雪英就被丢在阎家长大,五六岁就开始做家务,小学读了两年级,偶然病,被学校知道了病史,劝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读过一天书,如今19岁了,每天只在家里干家务,洗衣做饭。
阎放鹤对外也耻于承认是自己亲孙女,对外只说是请的小保姆
阎习未嫁时就看不惯这个外甥女被兄长丢在家里“白吃白喝”的养着,到了邵家便时常拿来当笑话讲,却不知这让邵家老两口更看不起她。
现在汪云溪这句话问出来,简直就是直接打阎放鹤的脸。
阎放鹤狠狠瞪了女儿女婿一眼,干笑了两声说“哎呀原来是冬归的千金看着跟这屋里的人都不一样,没想到是自家人”
邵冬归脸色顿时黑了,女儿生得确实既不像自己,也不怎么像妻子,跟爷爷奶奶也不太像,但他从来没怀疑过妻子,而且邵曦从小在祖父母身边长大,也从来没有被祖父母嫌弃过,因此这件事便也没人提及。
这个阎放鹤是存心来给邵家添堵的吗
这话说出来连阎习的脸色都变了,这种时候得罪邵冬归,他现在可正受老爷子的宠,父亲这样,她在邵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但另一方面,心里又暗爽,她早就看不惯邵曦,一个女孩子上蹦下跳的抢晨晨的风头,想干什么真是可笑
“曦曦长得像她祖奶奶。”一下没有说话的邵征忽然淡淡开口,“阎先生既然是来看小阎的就去他们屋里坐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这句话一话,没人再说话了,邵曦的祖奶奶,说的自然是邵征的母亲顾氏,邵征父亲早亡,母亲一人养育兄弟三人长大,个个极有出息,邵征对母亲是极敬重的,顾氏故去时邵征在海外念书,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也是他的一件痛事,邵家人都知道。
邵曦生得像顾氏,这便能让人理解,为什么即便是个女儿,邵曦依然极受邵征宠爱了。
邵春生不敢吱声,却看着父母往外走,不禁疑惑,他原本是想请丈人来家里坐坐,让长辈缓和一下自己跟父母的矛盾,谁知这个老丈人不但没帮他缓和矛盾,甚至直接触了父亲的痛事,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是直接丢下客人不理,这绝对不是父母一向的行事作风
邵春生连忙问“爸妈,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汪云溪淡淡说“我们去冬归家坐坐,免得打扰你待客。”说完看着邵曦笑笑,语气中带了七分得意,“曦曦搞的那个配音工作室,我还没见过呢”
邵征则理也不理他们,率先走了出去。
“可可是家里来客”邵春生不敢相信,父母竟然真的对阎家人这么反感
汪云溪冷冷看了阎习一眼,说“我们可没有请过什么客人,若是有客来访不说按老法里递个信,打电话约一下也是应该的,哪有突然闯上门来的道理”
“这是我不好,是我请爸爸妈妈来的”邵春生连忙解释道。
“你请的客人,便由你自己招待,怎么还要我们替你招待客人不成”说完汪云溪转身走了出去。
邵冬归的小昌河停在门外的马路上,老两口上了车,关上车门,邵征才气呼呼的说“你听听他竟然管那种人叫爸爸妈妈”
汪云溪心里也不爽,哼了一声说“不请自来,也太不懂礼貌了,还想让我们招待卖国贼也配”说完又怪老伴儿,“当初就不该同意春生娶她你看看被这一家子给祸祸的”
邵征沉默了,他现在有时确实也会后悔,如果当初不同意春生娶阎习,而是给他安排个更好些的婚事,是不是会好些他当年只觉得要尊重儿子的想法,但现在想来,却是过于放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