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都扭头看向她,茉莉正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想冷静下来,可下一秒她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她冲我们大喊:「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吗?」
她没有错。
其实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没人敢亲口说出来。
谁都不愿意当那个第一个开口的坏人。茉莉却替大家说出来了。
从今天起,我对茉莉又有了新的认识。
「走吧,收拾东西。」守宫打破沉默,穿上外套,「我知道一个地方。」
守宫让飞仔去开车,我和守宫把吴垠的尸体扛到后备箱里,然后再去五金店里买两把铁锹。
成都市武侯区的机投镇是一大片城中村,在草金立交桥附近有一大片荒地,跨市的异地毒品交易经常在这里埋包,绝对安全。
从仓库开车过去大约一个小时,车内笼罩着一种可怕的死寂,我总是觉得如坐针毡,这种压抑的气氛让我实在喘不过气来。
飞仔烦躁地按着车喇叭,刺耳的鸣笛声犹如地狱丧钟般惊悚。
他看着后视镜对我们大喊了一句:「喂,你们一个个的别这么严肃好不好?
往好处想啊,吴垠最起码是活活爽死的,这也算是喜丧啦!总比得癌症强吧?」
飞仔扭头看看我们,他的玩笑话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他摇摇头继续说:「唉,我妈就是得癌症死的,她走的时候还剩了好几盒奥施康定呢!全让我给吃了……我妈一次吃两片,我一次吃六片……」
没人愿意接飞仔的话,他也渐渐失去兴致,闭上了嘴。其实我有时候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缺德,还是只是为了让我们别那么难过。
顺江路、天府大道、南三环……为什么还没到?
飞仔明明已经超速了,但这依旧是全世界最慢最慢的牛车,当你乘坐的小轿车后备箱里有一具尸体时,你会理解我说的话的。
今夜凉风习习。
垃圾袋和废报纸在夜空中飘飘荡荡,汽车驶过废弃的建筑工地,大片绿色的防尘网上堆满了发臭的垃圾,巴掌大的老鼠窜来窜去,流浪猫狗从危楼里溜出来翻找食物,头顶天罗密布的违规电线在漆黑的臭水沟里映出倒影;没有车灯照耀的地方漆黑一片,有光照的地方则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埃。
飞仔找了一片湿漉漉的空地,把车停稳。守宫主动帮我一起挖坑。
上一次用铁锹还是在老家帮我妈翻地,这次我却要帮自己埋尸体。
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见那个土坑越来越深,越来越大。我豆大的汗珠落在漆黑的土坑里,它们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了,差不多了。」守宫把铁锹丢在一旁,「把他拿出来吧。我抱着上身,你抱着腿,一起数到三,我们就松手,让他平躺在里面。」
我点点头,「嗯,来吧。」
我们从后备箱把吴垠拖出来,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好了,来。一……二……」
「停停停,等等!」
飞仔突然打断了我们,一个箭步冲到我旁边。
「把他衣服扒下来。」
「什么?」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把他衣服扒了,你没听见吗?」飞仔一边拉开吴垠的外套一边嘟囔:「换点钱花。」
吴垠的尸体在我们的拉扯间被摔到了地上,但是飞仔却没有停下。
小宁带着哭腔,跑到飞仔身旁拉着他的胳膊想阻止他,穿着细跟高跟鞋的她由于走得太快,还崴了脚,差点整个人掉进我们刚挖好的土坑里。
「飞仔你不要这样,你给他留点尊严吧……」
飞仔不耐烦地甩开小宁的手,咬牙切齿地大声嚷嚷,小宁的眼眶里挂着泪珠,不停地摇头,花容失色的脸蛋因为恐慌快要扭成一张核桃皮。
「妈的,他人都死了,还要啥子尊严?!他是阔少爷,是富二代,他身上的衣服裤子、手表……全是奢饰品!全是值钱货!你们不要,老子要!」
飞仔不顾小宁的劝阻,上前一步蹲在吴垠的尸体旁,车灯刺眼的白光把他的面孔照得惨白又狰狞,他扯着嗓子大喊:「一个个都他妈愣着吗?动手啊!过来帮忙啊!」
眼看没人动,飞仔开始恶狠狠地瞪着我:「俄切,别人不敢?你他妈也不敢?
为你自己想想吧!要是他家人想把事情闹大,等到警察找到他的尸体,就算他尸体腐烂了,人家顺着这身衣服也能找到你!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贩毒的人都是死刑!我们几个帮你毁尸灭迹,你别到头来把我们给连累了!」
我无言以对。
不得不说飞仔这招确实够狠,他戳到了我的痛处,同时这也是守宫的痛处。
飞仔表面上让我为自己想想,其实是让我为其他人想想。
尤其是为他自己想想。
我骂了一声,走上前去和飞仔一起脱吴垠的衣服,接着是守宫、茉莉、小宁……为了不让事情败露出去,我们别无选择。
先是手表、外套,然后是、衬衫、运动裤、鞋子,这些吴垠生前的遗物在飞仔眼里早就标好了价钱,他一边扒衣服一边自言自语……这个是名牌,这个能值不少钱……眨眼间的功夫,我们把吴垠扒得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双袜子和一条遮羞的内裤,这是我们留给他最后的尊严了。
吴垠躺在泥土里静静地睡着了。
守宫扶着铁锹,环顾了一下寂静的四周,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要不对他说点什么吧。这就算是他的葬礼了。」
我是凶手,我确实得说点什么。我望着吴垠躺在泥土里半裸的尸体,努力用一种郑重又缅怀的语气对他憋出了一句话。
「永别了,富二代,祝你下辈子还当富二代。」
小宁拽了拽我的衣角:「不对,俄切,你不能这样说,你应该祝他下辈子别吸海洛因。」
小宁说完我们都笑了,但我们的笑声只持续了两秒钟就戛然而止,因为我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