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中,沈澜托着我的臂,借着演武用的木桩,将右手的剑向前刺去,后又抽剑转身下刺木人小腿,再作并步,提剑直刺木人颈间。如此往返,我渐渐体会到些许使剑的诀窍,病体越轻快,竟有了酣畅淋漓的痛快。
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衣袖翻飞间,熏香愈浓郁,几乎将我醉倒。
不过小半个时辰,我耗尽力气,累得两腿酸软。沈澜放开我,我便强撑着身子踉跄几步,歇在了案几旁。
汗珠自颈上滑至衣间,将衣衫打湿了贴在身上。我伏在案上,倒了一大盏凉茶饮下去,方才觉得压制住了体内一股莫名的燥火,顷刻又引得寒气窜入经脉。
这病真是扫人的兴,略有松弛便乘虚而来、扶摇张狂。
沈澜将剑摆回架上,绕至我身后,双手自我颈间向下探。
我本就浑身松懈,双臂酥软无力,根本不能抵抗他。他的手在我身上摸索了一阵子,解去了什么东西。我抬眼看去,是件银兔毛的短褂。我出门前,容安硬要我添上,说是怕吹了风着凉。
沈澜将那衣服放在一旁,一撩衣摆也坐下了。
“可累么?”他似乎没了别的想法。我手中握着冰裂纹的小盏,寻思自己莫非是被太后的偏见浸淫太久,误会了这位皇叔。
此时我已精疲力尽,若他有私心杂念,现下动手最好不过。但他只替我解了褂子,旁的什么也不做,反倒叫我为自己先前的杂念误解羞愧起来。他是渊国的帝王,三宫六院美女如云,怎会对我有非分之想?想必是我错怪他了。
“鹤儿,可是身子不舒服?”沈澜见我不答话,又关切道二句,口中撩起从前几分过往,“四哥府上的事,朕早有耳闻。一个质子当街闹事罢了,偏教你领错在雪地里跪着,好好的孩子如今弄成了这副模样。”
“……无妨,多谢皇叔教我剑术。”他张口言语刺入我骨中陈伤,我抬起头来,滤去先前满腹狐疑,又不免有些伤怀,只能潦草谢过他。
闻我此言,沈澜唇角一弯,又露出了那般和悦玉润的笑颜。他如今刚过而立之年,面相又显得极年轻,似是与我差不几岁的模样。这样想着,我竟觉得他亲切了几分。只是
我母亲梁夫人,究竟是否如太后所述的那样,因不愿托身沈澜而饮鸩自尽?他对我母亲,究竟有没有悖逆人伦的非分之心?
可我不能问他,至少现下不能。
我与沈澜各怀心思,无言地坐了半个时辰,天色已全暗了。我站起身准备向他辞别,他却先一步开口道:“鹤儿,朕来检验一番你今日学得如何,可好?”
“好。”听他这样说,我暂且压下了回殿的念头,点点头。今日习剑,不说全部熟记于心,能学到一招半式便是极好的。
他取来两柄剑,其中一柄便是我适才用过的出云,另一柄上缀七星连珠,剑身刻日月星辰,寒气凛人,似有血光。
宴月重又将笛举至唇边,笛音起,若白羽离弦、穿林打叶。
沈澜举剑来刺,我闪身躲过,转身挥剑挡住他下砍之势。
他力气极大,我勉强挡下他的进攻,手腕却被震得酸痛无比。加之先前的疲惫,几回合下来,我已几乎招架不住。
伴着一声凄厉的笛声,沈澜再度挥剑,将出云挑离我掌心,飞落至不远处。笛声愈疾厉如雨点,沈澜几番攻击将我逼至墙壁。眼见他提剑刺来,我彻底没了力气,无处可躲,只能惊惧地阖上眼。
他这是要杀我么??!
笛声戛然而止,我心跳得极快,几乎蹦出了胸腔。待我鼓起勇气睁眼时,现那剑尖停在了离我鼻尖一寸处。
“皇叔好剑法,侄儿输得心服口服。”我喘着粗气倚在墙上,面上裹着淋淋薄汗,等他将剑收回。
然而沈澜并未收剑。他控剑向下,剑尖划过我腰间饰带,那枚白玉如意佩落在地上应声而碎。方才退去的惊惧重又涌上心头,只见他振腕上挑,将我整件外袍剥落在地。
宴月悄悄退出殿外。我惶然望着沈澜,偌大的武英殿只剩下细密的呼吸声。
半晌,他松手将剑丢在地上,扬手抽去了我用以束的玉簪。
青丝散落的那一瞬,他看向我的眼神亦变了。
第4章遇险
为教正诸皇子练武时的一动一式,武英殿内特立了一面高大的铜镜,以便各人时常对镜自纠。如今越过沈澜徐徐靠近的肩头,我正巧能在镜中望见自己的狼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