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仿佛在镜中看见了当年弯腰替她捡东西的陈其睿。男人脸上没什么情绪,捡起东西之后摆好,然后任她再一次勾他的脖子亲吻他。
季夏穿过客厅,在楼下卫生间洗了手,去厨房、餐厅和两个阳台转了一圈,然后来到原先的阿姨房。阿姨的微信季夏始终没有删,她偶尔会看见阿姨发的一些朋友圈,知道阿姨这两年回家帮女儿带孩子,转换了自己的职业轨道。阿姨房现在没住人,陈其睿显然没有再找新的住家阿姨,一切家务都交由公司替他安排的钟点工,但是连阿姨房的家具布置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后来去楼上,客房和主卧也没有任何变化。楼上两间浴室,主卧那间有只昂贵的浴缸,是季夏的心头爱。当年婚后,两人都处在事业最关键的上升期,平日太忙,聚少离多。季夏常常出差,不出差的日子也总加班,一年到头也没几回能真的享受这只浴缸。有那么一次,她熬完大夜回家,很累,没劲折腾,于是就只给浴缸放一点水,人坐在浴缸边沿,把双脚放进去,用这只昂贵的浴缸泡脚解乏。当时窗外泛白,已是破晓,陈其睿要去机场,起得很早,一进洗手间就看见了这一幕。
季夏还记得陈其睿那时未能及时忍住的笑意。
是哪一年的事情?
季夏却记不清了。
从卧室出来,季夏走去书房。与墙面等宽高的书架有一半是空的,当年离婚时她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书,这些年陈其睿并没占用她那半的位置。
衣帽间的情况没多大差别,她从前的收纳空间无人侵占,空空荡荡。陈其睿的衣物还是老样子,该挂的挂着,该叠的叠着,该收着的收着。一排排外穿的衬衫和西装,有多一半都是她当年为他订做的。有季夏在陈其睿身边的时候,他很少穿过成衣。
衣橱内有一只小尺寸保险箱,以前季夏用它放放没那么贵重的珠宝和两人的常用证件,更重要的财物和凭证则在银行保险柜收存。
季夏抬手摸了摸保险箱顶部,手指滑到密码界面。她还记得当年陈其睿一向认为她设置的密码毫无“保险”意义,但她仍然设置了自己最方便的密码,根本不听他的建议。
季夏动动食指,像从前一样,依次输入7、3、0、8、0、7六个数字和键,保险箱“滴”地一声,开了。
里面很空,没放什么。除了陈其睿的护照、通行证、驾照和其它一些个人文件,就是两人的离婚证。
季夏看着保险箱里的东西。
离婚五年,陈其睿每次拿他的证件,都要输入她的生日,都要看见两人的离婚证。
最后季夏回到客厅,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毫无意外,一开机默认的就是新闻台。
从前陈其睿在家,看电视几乎只看各国新闻,令季夏感到无趣且无聊。很偶尔地,她会陪他一块看,但看着看着就会窝在沙发上睡着。每次醒来,她都会发现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当年季夏问过陈其睿,是她自己睡着后躺到他腿上的吗?陈其睿从没正面回答过她这个问题。
季夏窝在沙发里,盯着电视屏幕。
晚间新闻的播报一条一条地进行:受疫情冲击、减税降费,上半年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同比下降108;全国农村地籍调查年底前完成;我国成功发射高分九号04星;我国在境外首次发行人民币政策性金融债;世卫组织报告全球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达到18354342例……
听到这里,季夏将电视调成静音。液晶屏幕无声地闪动着画面,她转过头,再一次打量四周。世界在经历巨变与震荡,有很多事情都变得和过去不同了,但至少家里一点都没变。
家里?
这凭空冒出的念头让季夏再次微愣。
电视右上角跳动报时,此刻已是晚上十点半。
从八点三刻到现在,她的熊熊怒火竟在意识不察的时候一束接一束地无声熄灭,而她本来要发怒的对象到现在还没出现。
意识到这一点,季夏轻轻皱眉,找出手机。一个小时前,胡烈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她没顾上看。
胡烈:“alicia,我们收到零诺母集团采购部门的招标邀请函,邀请fiercetech去参加零诺全集团的数字化项目供应商比稿,为期三年的大单。这笔生意太大了,如果是你帮忙推荐的,那真的非常感谢,回头我们吃顿饭。”
季夏读了两遍。
她没回复胡烈,直接发微信问刘峥冉:“你要合并零诺全集团的所有数字化项目,集中给一家供应商做?你们邀请了fiercetech?”
刘峥冉:“是。怎么了?”
季夏:“neal会参与决策流程吗?”
刘峥冉:“有利益冲突,他已主动披露并全程回避,零诺时尚仅会作为集团内部的需求方向上提交数字化项目需求,和其它bu的需求一同合并进入全集团的总需求列表中。这个招标项目,会由我和集团的其他核心领导人做共同决策。”
季夏:“你知道我有fiercetech的股权。”
刘峥冉:“零诺内部的供应商合规政策只针对夫妻、亲属及法律关系,不针对朋友。夏夏,你的眼光一向又毒又好,你看中的合作伙伴,我同样希望看一看。”她一直清楚,不论是男人还是生意伙伴,季夏永远只挑最好的。
季夏没再继续问,陈其睿与她并不拥有任何法律关系,按照零诺的合规政策,这笔为期三年的大单,他有什么好规避的?她重新打开和陈其睿的对话框,他从头到尾都不回复她的质问。
几秒后,季夏想到自己此刻身在何处,简直要气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