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星夜兼程赶到长公主府,隔着门好言相劝了半日,沈星河也不肯出来。直到常镛抱怨道:“师父连夜赶路,腿疾犯了,站在这里腿疼得很。”
门里才有了动静。门打开后,里面的少年形销骨立,双目空洞,面色青白如死人。常镛的心咯噔一下。他虽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却已断定,这不是什么闹脾气,他的爱徒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今日,旧事竟然重演,元凶竟然又是沈书允!他的爱徒本应是天之骄子,全因投错胎,摊上沈书允这么个父亲。沈星河萎靡数年,来大理寺后,好不容易恢复点生机,沈书允竟又来伤他!
常镛恨不能立刻去拧断沈书允的脖子。但当务之急是哄得沈星河开门。他想了一想,故伎重施,叹口气道:“师父的腿疾犯了……”
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开了。沈星河站在门内,脸上血迹已擦净,脸色虽不好,却不似六年前那副死人之状。他鄙夷地看着自家师父:“师父,这一招也太不新鲜了。”
常镛的心放了大半,一对卧蚕眉立刻竖了起来:“受了伤就得上药,若破了相,日后怎么找媳妇?”
沈星河把额角的小伤口亮给他看:“我已自己上过药了。一点小伤,您急什么?师父放心,徒儿不是小孩子了,这点小事不会放在心上。”
他越是显得轻松,常镛越是心疼。常镛不再提这事,只问:“还没用午膳吧?想吃什么,师父去后厨给你做。”
沈星河垂下眼想了想,道:“归云阁的鱼肉芙蓉羹。”
常镛瞪着他:“怎么,你敢嫌弃师父的厨艺?!”
“……我就要鱼肉芙蓉羹。”沈星河一脸倔强。
“好好好!老夫去给你买!想当年边关八百将士,都喜欢喝本将军亲手煮的咸菜粥!没品味的臭小子!”他嘴上假作生气,其实心中欣慰。沈星河肯跟他任性,说明这次的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却听沈星河道:“徒儿不要您买的,要飞燕帮金牌飞燕来送。”又阴恻恻补了一句,“此飞燕必须看着我吃。”
不想委屈自己
常镛脑门冒火星,觉得徒弟任性过头了。转念一想,记起最近见过的飞燕方小杞,觉得不对,问道:“那个金牌飞燕得罪过你吗?”
沈星河眼睛一眯,记起了与某金牌飞燕分别时,她给他的不痛快。他森森道:“是。”
常镛倒吸一口冷气,对方小杞生出深深不忍,心中提前给她上了三炷香。不过,只要他的爱徒能舒心,死个把飞燕算什么!
两炷香后,金牌飞燕抱着归云阁的食盒赶到大理寺府衙侧门。进去之前,不放心地打开食盒,把盖碗的盖子掀开看了一眼。
虽然在归云阁时,她是一眼不错地盯着后厨盛好粥装盒的,但还是不放心。
还好,碗里确实是羹,不是什么天杀的扇子。
季杨从侧门出来,恰巧看到方小杞把食盒的盖子扣回去。他警惕地看着她:“你干什么呢?”
方小杞忙道:“我这不是吓怕了,生怕再出差错吗?我看过了,这次的确是鱼肉芙蓉羹!”
季杨明白了,说:“案子都破了,凶手都落网了,当然不会再出岔子!”他侧身示意了一下:“请吧。”
方小杞一愣:“我只是来送餐的,明日再来收回餐具即可。”
季杨却说:“我们大人说了,要金牌飞燕看着他吃完!”
方小杞:“……”他吃着,她看着,这是大理寺的什么创新刑罚吗?她也没犯什么罪啊!
却不敢反抗,抱着食盒,跟着季杨往里走。
季杨这几天与她常见面,也熟络了,一边走一边喜滋滋道:“哎你知道吗?我们大人提拔我了,我现在是班头了!”
他炫耀地给方小杞看了看他的新腰牌:“因马自鸣一案破得好,圣上赏了我们家大人。大人却说破案是职责所在,把赏钱全分给了我们弟兄几个!弟兄们可高兴了,都说咱们没跟错上官!”
季杨得意起来,走路姿势也格外嚣张:“当初那些不长眼的不愿跟着大人干,现在后悔了,纷纷跑过来表忠心,挤破脑袋想塞进来!你猜怎么着?”
他说得眉飞色舞:“我们大人说,现在他手底下虽只有八个人,却能一个顶八个使,不需要加人了!哈哈哈,让他们狗眼看人低!哎,话说你也跟着大人跑了不少腿,我特意问过大人,赏钱要不要给你一份。”
方小杞立刻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季杨接着道:“我们大人说,给你赏钱似乎有些折辱你,不太合适,还是算了。
方小杞失望至极,小声道:“折辱就折辱呗,没关系的!”
季杨哈哈了两声:“我看大人就是不舍得给你罢了,你少得一份,我们兄弟就多分一份,大人还是偏心自己人!”
方小杞沮丧地抿紧了嘴。她搭上几天工夫,到最后只得了一张护身符,另还倒欠沈大人一根笛子!
说话间,季杨将她领进公事厅旁边的一间退室。这屋子是专门给沈少卿休息用的,一道屏风前摆着案几,沈星河身披宽袍,闲散靠着案几,在看一卷书。
季杨禀道:“大人,金牌飞燕方小杞送餐来了。”
沈星河的视线落在书上没有挪开,只点了点头:“你退下吧。”
季杨应着出去了,留下方小杞捧着食盒站在原地。沈星河仍没有理她,目光停留在书上,仿佛看得入迷。方小杞不知所措。
其实沈星河更加不知所措。之前师父问他要吃什么,他突然心血来潮,非要什么鱼肉芙蓉羹,非要金牌飞燕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