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看着他不疾不徐地走近,心脏不由砰砰急跳了两下。
卫凛也不急着说话,只淡淡看了赵怀青一眼。
很快,赵怀青似是认出了他,嗓音发寒:“卫凛?我还没去找你,你自己送上门了?”
卫凛没有理会,目光却好似漫不经心一般,落在沈妙舟和他相扯的左手上,停了一停。
未几,他视线上移,深邃的凤眸盯着她,轻哂道:“夫人在此处做什么?”
沈妙舟心尖一颤。
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凛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她又为什么有一种偷情被抓的感觉……?
沈妙舟微微咽了下口水,心虚地松开赵怀青的衣袖,讪讪道:“……偶遇故人。”
卫凛点头,走到她身边,要去牵她的手:“走罢,前面就要开宴了,有你爱吃的栗子糕。”
嗅见淡淡的降真香味,沈妙舟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正要应下,赵怀青突然上前一步,拦在她和卫凛之间,冷嗤一声,语意讥诮,带着挑衅的意味:“她不喜欢吃栗子糕。”
空气一瞬间安静得有几分诡异。
“哦?是么?”半晌,卫凛淡淡开口。
沈妙舟心头一突,下意识抬起眼,正正与他深幽晦暗的目光相接。
一时间,她竟分不清那目光里是探究,还是些别的什么。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此地不宜久留,再僵持下去还不一定露出什么破绽来。
沈妙舟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对赵怀青低声道:“陛下就要到了,先去宴上罢。”
说完,她小心地越过他,往卫凛的方向迈了一小步。
不料,下一刻她腕上忽地一紧。
赵怀青扯住她衣袖的一角,看过来的眼神中有几分执拗,又有几分委屈。
沈妙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想死。
她简直想冲他大喊——你认错人了呀!你心尖上的那个人在大同,正找你呢!
不待她挣脱,卫凛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抬手攥住赵怀青的胳膊,声音好像拭过刀刃的冰霜:“放开。”
赵怀青一动不动,下颌绷紧,与他无声对峙。
这两人生得差不多高,沈妙舟站在他们中间,头上覆盖着阴影,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正无措间,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顺喜匆匆自木桥上下来,走到三人面前呵了呵腰,笑吟吟地挨个见礼:“殿帅,少将军,乡君。”
沈妙舟顿时如蒙大赦,笑着打招呼:“顺喜公公,有何贵干呀?”
顺喜恭敬道:“回乡君的话,奴婢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寻少将军的。”
说着,他转身向赵怀青一礼:“少将军,奴婢可算是找着您啦。陛下听闻少将军回京了,说您这是头一回来宫宴,要寻您过去瞧一瞧呢。”
顺喜说完,便呵腰垂目候在一旁,仿佛只当自己是一尊泥塑木偶。
赵怀青抿唇,半晌,执拗地看向沈妙舟。
沈妙舟无奈,只能冲他点点头。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的衣角。
卫凛也随之松手。
赵怀青随顺喜一同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望了数眼。
总算送走了一个,沈妙舟轻呼一口气。
回头看,卫凛周身气息冷得吓人,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也凉凉的。
沈妙舟转瞬了然。
毕竟就算没有什么感情,一般的男人也无法容忍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和曾经的情郎拉拉扯扯,她懂。
再想想,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宁可背上欺君的大罪,也不愿嫁给他,要逃婚去找心上人……沈妙舟忽然对他添了几分同情。
这样想着,她上前一把揽住卫凛的胳膊,热情地笑了笑:“夫君,我们走罢!”
已是迟暮时候,远处宫苑里渐次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半明半昧中,眼前的姑娘杏眸乌亮,像盛了一汪清透的月色。
卫凛的身体微微一紧,没有作声,和她一道往奉天殿的方向走去。
酉正的更鼓响过一轮,奉天殿前文臣武将们谈笑着入内,宫中常宴不如帝后寿庆、亲蚕祭祀这样的大宴一般规矩严明,命妇们随丈夫一同在正殿入席,未出阁的姑娘则由女官在偏殿招待。
沈妙舟轻挽着卫凛,按文左武右的惯例,走到右侧落座。
等了小半个时辰,皇帝和皇后款款进到殿中,在高高的主位落了座,璟王夫妇侍立在下首,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皇帝笑了笑,声线温和:“平身罢。”
臣僚命妇齐声谢过后,依次入席,奏过礼乐,礼官高声唱和道:“开宴——”
数列宫人顶着食盒鱼贯进入大殿,流水价地将各色吃食摆放到众人各自面前的小案上。
宫宴的菜色向来由光禄寺筹备,排场做得很足,但手艺中规中矩,比不上侍奉内廷的尚食局,沈妙舟起先还提箸尝了几样,很快便兴致缺缺。
她一手托起腮,百无聊赖地观看着殿中舞乐,目光懒懒扫过上首的宗室席位,德惠大长公主驸马、寿春长公主驸马、怀庆县主仪宾……所有人都在,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却独独没有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