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你啦。”说着,贾南镇就叫牛四脱掉公差衣服,换上一身布衣,领着他们出了太守府,直往夜来香客栈去。
一路上,贾南镇少不得叮嘱牛四一些事项,“记着,”贾南镇说,“只准你骂,不准你打。”
“这个,恐怕不成,”牛四说,“我打人还行,骂人不行。”
“侬个外码头来的榆木脑袋,”贾南镇指着牛四的鼻子骂道,“今儿个叫侬去,就是要激怒那家伙,让他打侬,侬就到县衙里去喊冤,其余的事,就不要做了。懂吗?”贾南镇一通训斥,牛四憋着气,点了点头。
一行人到了夜来香客栈,贾南镇把一应事项又和牛四叮嘱了一遍,随后说道,“我到县衙那边等你,记着,不准侬打他。一定要设法把他引到县衙。”说完,就把牛四一人撂在这里,转身去了余杭县衙。
牛四平白遭贾南镇一通训斥,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处撒,又加上平日出公差时又耀武扬威惯了,进了客栈,就大大咧咧叫骂着,问店伙,“萧山县来的钱粮师爷住在哪儿?”
店伙见来人不是善茬儿,指了指钱粮师爷的房间,就脱身躲了出去。
牛四走到那师爷房门前,拿拳头狠劲儿擂门,嘴里不住地骂着脏话。
房门打开,屋里闪出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高挑,脸型削瘦,八字眉,三角豆眼,目光阴冷,透着威严,不慌不忙,逼视着牛四,厉声呵问道,“哪里来的刁徒?敢跑到这里耍横!”
牛四是成心来挑事的,也不惧怕,口吐脏话,“侬他娘的少给我猪鼻子插葱——装象,我从萧山用船送侬到余杭,都多少天啦?侬欠的我船钱至今不给,是何存心?”
钱粮师爷听过,愣了一下,知道撞上了讹棍,便威严地厉声喝斥道,“我来时的船夫,并不是你,我原本不认得你,再说下船时,我一并付了船钱,你这厮成心来讹诈的,是不是?”
“小舅子,想要耍赖,是不?”牛四一把抓住钱粮师爷的胸襟,向前拽拉,瞪着眼睛叫骂道,“你他娘的狗丈人势,当个鸟头大小的官,就想欺负人?”
钱粮师爷用力推开牛四,牛四顺势挥拳砸在自己的鼻子上,血就从鼻孔流了出来。牛四见自己鼻子流了血,火气就更大了,耍泼道,“侬他娘的赖帐还打人,反了侬了!好,老子这就找个地方和侬说理去,”一边骂,一边拖着钱粮师爷的衣袖,“走,到县衙说话去!”
钱粮师爷情知遇上敲诈的恶棍,看来不经官府,难以了断,就顺势和牛四一道拉拉扯扯、吵闹着赶往县衙。
到了县衙,正赶上县令还没退堂。二人一道进了衙门,牛四上前跪下,满脸是血,像个败下阵来的血头公鸡,抢着喊冤。
县令叫他着实说来,牛四就极委屈地把他从萧山县用船送钱粮师爷来余杭,雇主赖帐的事,有眉有眼地说了一遍。
听完牛四的陈述,县令又问一旁站着的师爷。
师爷毕竟是衙门里混过事的人,不急不躁,走上前去,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堂审时,二人各执一辞,县令颇觉为难,沉吟了一会儿,问牛四道,“你说,这位先生是你用船送来的,那么,客人所带行李,你总该记得吧。”
“记得,小人当然记得。”牛四不假思索,一口应承道。
“那你说说,这位先生所带行李有几件?分别都是些什么行李?”
“三口楠木箱子,两件蓝布大包裹。”牛四信口胡诌。
县令转头问钱粮师爷,“刚才船主所言,可是实情?”
钱粮师爷面带讥笑,向县令拱了拱手,奉承道,“大人真乃孔明再世,俊才凡,如不是大人英明,小人今天几乎被这斯讹诈。回大人的话,这厮刚才所述,纯属一派胡言。”
“哦?既然这样,你不妨把所带行李一一书写清楚,待本县验明,自然断出谁是谁非。”说罢,叫人取来笔墨。
钱粮师爷接过笔墨,把自己所带行李一一书写清楚,交给县令过目。
县令接过行李明细,略看一眼,转身交给立在一旁侍候的贾南镇,吩咐道,“你这就带人去把这上面所列行李如数取来,待我验明后,自有公断。”
贾南镇接过清单,带着从太守府领来的一群衙役,直奔夜来香客栈,找到店主,亮出公文。店主就找人把钱粮师爷的房间打开。一帮公人就把一堆行李全都搬回县衙。
贾南镇回衙交了差,把行李清单还给县令。
县令让钱粮师爷逐一将行李打开,让贾南镇把箱中什物一一报上,县令照单核对。
当钱粮师爷打开第三口箱子时,贾南镇就看见箱子的一角,放着萧山县户籍簿和误征粮款的帐簿。贾南镇顺手拿过去交给县令,县令翻阅一下,面色威严起来,嗔斥钱粮师爷道,“此乃是公家文案,你如何私自带出?”
钱粮师爷神色开始不安,张了张嘴,到底心里有鬼,没敢说出实情。
县令也不过分追究,只把帐簿交给贾南镇,不经意说了声,“烧了吧。”
钱粮师爷听说要烧,突然慌张起来,举起右手要阻止,刚说了声,“别!”无奈贾南镇眼疾手快,正等着县令话呢,早已经把帐簿投进火盆里,火盆里立时冒起青烟。
“咳!”钱粮师爷见证据被毁,气极败坏,顾不得身在公堂,大声抱怨道,“那是铁证!”
“噢?”县令故作不知,脱口问道,“什么铁证?”
“萧山县令贪赃枉法,抗旨不遵,强收朝庭停征灾民粮款据为已有,在下已将此案上奏太守府,只等太守大人升堂。一当太守大人开审,在下就将这铁证一并逞上。可如今,这铁证却让大人付之一炬,让在下举报之事,变成空口无凭啊。”
“哦?”县令听罢,故作惊讶,脱口问道,“照你所言,那当初为何不在奏案中,一并将铁证奉上?”
钱粮师爷登时语塞。
县令见状,冷笑一声,讥讽道,“想必是你还打算用此铁证,讹取些银两,大赚一笔吧?”
钱粮师爷听余杭县令说到这里,猜测自己所为,已让县令知道,额角开始冒汗,县令却不依不饶,嗤笑道,“你能讹人,难怪人来讹你,这真是天道好还。谅你一脉斯文,本县也就不穷究于你。只是本县治下,绝不容你这等刁顽之徒,限你即刻离开本县,如若不然,再撞我手里,一定严惩不怠!”说罢,起身退堂。
贾南镇领着太守府的衙役回去交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说了一遍。太守听罢,心里透了亮儿,脸上堆起笑来,喊来吴管家,从府库中支出十两银子奖赏一群衙役,另取五两单赏贾南镇,叫贾南镇领着衙役们上街吃酒去。
贾南镇道了谢,正要转身出门,门上来报,说余杭县令到了。贾南镇知那县令也是来邀功的,庆幸自己回来得早,抢了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