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太守府,胡县令下了轿,碎步急走,径直到了太守书房。
太守一直坐在那里等他,见胡县令面色焦虑,料想事情办得不顺,却开口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胡县令哭丧着脸,转头看看回来交差的贾南镇,没吱声,直到太守说,“没事,这是我身边的人,但说无妨。”
胡县令这才摇了摇头,说道,“那鬼东西,太奸,狮子大开口,开价一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一万两?”太守也觉得有些离谱,“他该不是疯吧?”
屋里人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太守又对胡县令说道,“你先回去吧,免得引起什么风声,这头儿,我先告病假,休息几天,省得升堂后他来搅局儿。稳一稳,看能不能再想出个法子。你回去也别闲着,赶紧拿出个主意,一有头绪,赶紧来报我,免得夜长梦多,我担心日子一拖长,他会越过我,直接把案子捅到抚台大人那儿,一旦那样,就不好办了。”
胡县令唯唯称是,临出门,还不忘哀求太守替他做主。
胡县令走后,太守果然告了病假,躲在家中不肯升堂。
一连几日,衙门紧闭。
闲着无事,贾南镇借口上街给春江月买脂粉,也请了假,出了太守府,径直到运河码头外的一帆顺客栈。
和贾南镇分手后,甄永信一直住在那里。
兄弟二人见了面,也不客套,贾南镇把太守府近日出的一些事讲了一遍。讲到胡县令遭人讹诈一事,甄永信听过,笑了笑,说道,“这有何难?”接着又一脸正色地对贾南镇说,“这正是兄弟在太守面前出头的时机。”
甄永信沉吟片刻,随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下午,贾南镇回来,借口到太守那里销假,进了书房。见太守正闭目仰坐在太师椅里,滚圆的肚子向外凸着。贾南镇轻咳了一声,见太守睁开眼睛,就把销假的事说了一下。太守这会儿有些不耐烦,“唔、唔”了几声,挥了挥手,说声,“知道了。”示意他下去。
贾南镇没走,立在那里,等太守又要把眼睛闭上,便开口说道,“奴才无能,敢问大人,眼下是否还在为胡县令的事儿烦心?”
太守听贾南镇这样说话,猝然把眼睛瞪大,盯着贾南镇看了一会儿,未置可否,“唔、唔”了几声,说道,“没你的事,下去吧。”说着,两眼又要合上。
贾南镇没下去,仍站在那里,见太守又要合眼,便又说道,“大人,奴才虽愚钝无能,却总觉得,此事并不难办。”
太守听过,又猝然把眼睛睁大,盯着贾南镇看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说说看,如何不难办?”
“大人只消把那人现在寓居地的余杭县令请来,着他听任奴才行事,此事便极易摆布。”接着,贾南镇把他的设局思路说了一遍。
太守听罢,茅塞顿开,一拍脑门儿,“就这么着!”
余杭县令来时,太守在正堂客厅接待他。宾主寒暄一番,让了座,看过茶,太守脸色变得威严起来,十分正人君子相,开始和县令说起地方治事,“贵治近来一切可好?”太守问道。
“托老大人的福,一切说得过去。”县令媚笑着回话。
“吏治整饬了吗?”太守又问道。
县令听后,有些紧张。想了想,说道,“马马虎虎,属僚都能遵纪守法,秉公办事。”余杭县令说完,顿了顿,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莫非大人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太守摇了摇头,叹气道,“倒没听到什么风声,只是年终岁尾,治下一向都应按部就班,相安无事,别到了年关时节出了差错,叫人心烦,不得安生过年。”
“大人说的极是,卑职回去,务必严加整饬,不给大人添堵。”县令起身,向太守作了揖,过狠誓,就要告辞。
太守连忙劝县令坐下,安慰道,“那就好,吏治不饬,必生乱子,于你于我都不相安,特别是对钱粮师爷,更要加紧防犯,切不可叫他兴风作浪,别像萧山县那样,甚是可恶。”
余杭县令听太守说到萧山县,知道刚才太守所怒,并非为他,而是因为萧山县方面出了问题,心里便托了底,安下心来,就对别人的遭遇有了兴趣,心情轻松地问道,“萧山县出了什么事?大人。”
“什么事?”太守面露愠色,没好气地说道,“那里纪纲松弛,吏治不饬,用人不当,钱粮师爷甚是可恶,道德沦丧,作风靡腐,有伤风化,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民女。胡县令看不过眼,说他几句,这厮居然怙恶不悛,反倒私带公文出走,跑到我这里状告上司枉法,你说可气不可气?”
“可气,罪在不赦。”余杭县令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大人为何不将他拿下法办呢?”
“他恶人先告状,投了案卷,只等我升堂,他还要将罪证一并逞上呢。”太守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抱怨道。
“卑职不知,那厮拿住了萧山县的什么罪证?”余杭县令试探着问道。
“今年萧山县遭遇洪灾,朝庭停征了部分粮款。胡县令一时糊涂,为求政绩,标榜自己治理有方,一心想在朝庭上,表现自己是能臣,能在大灾之年不欠收,便误征了部分朝庭已停征粮款的农户的粮款。户籍帐簿,都在师爷那厮的手里,他现在铁据在握,要置胡县令于死地,只等我升堂,便要将铁据呈报于本衙呢。胡县令托人去通融,那厮居然狮子大开口,开价一万两白银,分文不得少。你说可气不可气。”太守一口气儿,把那钱粮师爷的恶行数落出来。
“太可气了。”余杭县令听罢,物伤其类,恨得咬牙切齿,破口骂道,“这斯若落到我手里,定叫他吃不消。”
“他现在还真就在贵治呢,”太守见余杭县令接上话头,顺口说道,“就在治下的夜来香客栈。等着我升堂来投案呢。”
余杭县令听罢,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和太守面面相觑着。
看余杭县令欲言又止,太守知道他也是一时没了主意。过了一会儿,太守又开口说道,“眼下,我有一计,可以销了那厮的锐气。不过此事须你协办才好。”
“大人请讲,卑职愿效犬马之劳。”见太守说有妙计在胸,余杭县令顺杆爬蔓,赶紧奉承道。
太守趁机把处置这个案子的思路讲了一遍,随后把余杭县令和贾南镇叫到身边,把二人各自须经办的事项,重新叮嘱一遍,就吩咐余杭县令和贾南镇分头办理。
贾南镇来到院子里,喊来太守府的衙役。
因为是太守的近身跟班,素常出手又大方,衙役们都愿和贾南镇交结,听到喊声,都聚拢过来,问是什么公干。
“打架!”贾南镇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当中谁最能打架斗殴?”
一群衙役听后,两眼直愣,心想平日里都是打人捉人的,还有谁敢和自己打架?
人群中一个叫牛四的,伸出头来,说道,“我行!”
贾南镇看了牛四一眼,果然不差,虎背熊腰的,一脸横肉,在江南,还真少见这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