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神色眷恋地看着这支球簪,似哭似笑。
燕绥心中知道,以崔娘子的性子,如若他开口索要一物作为留念,怕是也不会给。
但是余生漫长,远在苍梧郡的他也许一生都难以再见她一面,他总要有个物件做念想。
于是乎,燕绥平生第一次耍了些心机,借着机会顺走了她头上一个发饰,藏在袖中,千藏万护,才没让燕钰那个野蛮人给发现抢走。
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球簪,可能只是她今日才佩戴的,对于燕绥来说,只要是她的那便够了。
仅有此物,伴余生。
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百来人的队伍携着卷起的尘烟消失在礼部众臣眼前,去向千里之遥的越地。
……
暮间,令仪从阿嫂那里新得了一卷琴曲,据说是先秦时期一位琴曲大家所作,十分晦涩难奏。
令仪甚喜爱之,自打离宫的事结束了后,便日日弹奏,如今已能顺畅将此曲奏出来了。
今日是苍梧王启程去就藩的日子,令仪想起昨日燕钰走前的千叮咛万嘱咐,求她千万别去城外送他。
令仪觉得这话说得没道理,莫名其妙地瞪了燕钰一眼。
若不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令仪怕是连离宫都不想去,何况是去城外送燕绥?
令仪觉得他整日就会胡思乱想,一天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午间小憩了一会,令仪起身洗漱,将静心用的香丸放到仙鹤炉中,不一会便嗅到了沁人心脾的沉水香气息。
焚香抚琴,不仅是风雅事,更是宁神静心的好法子。
令仪刚坐下,鹿鸣那边就说燕钰又来了,令仪一边掀开琴上的丝帛,一边应声道:“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昨日才刚来过,今日又来,令仪就没见过这么勤快的,明明都已经定下了婚事,却整的跟还没得手似的。
相比于燕钰,令仪则淡定多了,每日心平气和的,倒像是没有这门婚事似的。
未来怎样她预测不了,也没必要为不可预测的事情烦心,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调弦的时候,燕钰在外头脱靴的动静传来了,这人就是这样,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经他一做,都十分地有存在感。
“阿鸾,我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那声落下后,燕钰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进来了,一身打扮精神极了,不同于往日那般总爱穿暗色,如今越来越爱穿鲜亮些的颜色了,尤其这些衣裳选得巧妙,不知是不是令仪的错觉,近些日子燕钰的衣品好似进步了许多。
至于哪里进步了,令仪一时又说不上来,就感觉燕钰最近的衣裳都很适合他,将他那副好身板凸显了出来,偶尔引得令仪都要多看两眼。
叮铃咣啷的,那些吃食随着燕钰的动作碰来撞去,十分热闹,也将令仪的清净扰了。
前端时日将钗环首饰还有衣裳古董送完了,眼下又开始在吃食上下功夫了。
令仪一眼扫过去都是自己平日爱吃的,只不过那些都挺难买的,尤其是徐记的蜜饵,每回他家都要排好半晌的队,甚至有时候好不容易到了自己,蜜饵卖完了。
这人可真有耐心。
比起那些金贵东西,令仪更愿意他买这些,不费什么钱,让她压力小些,又能见诚心。
“你也少买些,买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多可惜。”
心意都到了跟前,令仪自不会扫兴,因为肚子不饿,没有拿占胃的蜜饵,只挑了一袋子荔枝煎尝了几口,意思意思给燕钰看,让他高兴一下。
燕钰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只要看着阿鸾吃一口他买的东西,穿戴一下他送来的钗环衣裳,他就心口满满当当的,能高兴一整天。
对于浪不浪费这事,燕钰更是不在乎。
这些东西又值几个钱,一个大男人,如果连给自己新妇买些吃得都要计较浪不浪费,那也太抠门了。
他燕钰,怎会是这样斤斤计较的小气儿郎?
看着令仪只是吃了几口,燕钰已然心满意足,自来熟地吩咐鹿鸣将剩下的东西收起来了。
燕钰的心神始终是放在心上人身上的,见令仪吃完净了净手翻开琴谱,燕钰的目光也跟着过去了。
看着女郎手法熟稔地弹拨琴弦,悦耳的琴音如水般流淌而出,燕钰满脸认真地看着,动作也甚是乖巧,就是心绪有些低落。
“阿鸾的琴和画一样好吗?”
洛阳贵女,琴棋书画是常规学习的东西,几乎只要是出身大族的女郎,这些技艺都要会上两手,不过有的女郎会在某些技艺上较为出挑,甚至门门精湛。
令仪便算是后者,琴棋书画都学得不错,虽不是处处占第一,但都可称得上是第一流了。
被人问起,令仪更是不会自傲,只笑盈盈道:“还算可以,相差不多。”
虽然令仪这话说得谦逊低调,但燕钰又不傻,既亲眼见证牡丹宴上那场丹青会,又怎会单纯地认为心上人的琴技只是一句还算可以?
偶尔从大舅兄那里还听过他夸耀自家阿妹棋艺过人,时常与岳父对弈,还有书案上的字帖。
这些对于燕钰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技艺,也是他自小到大不会去钻研的学问,觉得都是些风雅鸡肋的东西,不如兵书农事来得实实在在。
可这都是阿鸾喜欢的、擅长的东西,是她的生活,与他相差千里。
燕钰心头突然升起了一抹浓重的自卑和失落感,似薰莸之别,不是适合做夫妻的同类人。
琴音好似流动的月色,伴着潺潺的流水,清越而又美丽,燕钰看着琴案旁清雅高洁的女郎,脑海中忽地冒出了一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