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露不需要阮阮回答,或者说,她的这一番超出经纪人职责范围的话,落不到任何人耳朵里,才更好。
“你在竞拍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在场有一位黄裙子的女生,也想拍这副眼镜。”
阮阮心里微微颤起来,有,她有印象,鹅黄色的礼服,坐在右侧圆桌的边缘,她从没见过,也应该不是主办方的人。
“她叫ollyhuang,是graciau的助手。”graciau是efashion的掌舵人,艺人能不能上杂志封面,上哪个月份的杂志封面,都要由她拍板。
所以,阮阮仿佛被一棍子打蒙了,脑子里嗡嗡作响,那天,自己是和gracia竞拍了?
难怪,难怪当时olly下场之后,其他竞拍者都陆续退场了。
可这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这副眼镜其实不值钱,也没什么纪念意义,是gracia通过per的关系拉来了文劳拉,文劳拉是华裔设计师,爸爸是著名书法家和收藏家文老,地位很高,他手里握着北娱和珠影两条线,很多人都想搭上他的关系。”
“文劳拉被拉来之后,随便捐了个东西,其他人给面子抬抬价,但都心知肚明,这个眼镜是要到gracia手里的。”
“gracia一定是想拍到之后,给足面子讨文劳拉开心,俩人上台合影,秀一秀关系,我预计呢,当时通稿估计都写好了,杂志也会用几个版面来介绍文小姐的个人品牌。”
凉透了的牛奶开始灼心,阮阮紧闭嘴唇,被腥气包裹得无所适从。
当时自己是半路杀出的,一定是露出了不愿退让的神情,gracia那边也不想增加莫名的成本,并且如果拍到价格太高,对于文家来说是树大招风,而gracia想要攀附的心也昭然若揭,所以她不方便再跟,只能放弃竞拍。
阮阮什么都明白了,自己得罪了gracia,或许还有periller。
因此接触的品牌撤得那么快,因此原本关系还不错的珠宝方的小姑娘也不再回复她。
当时吴玫嘟嘟囔囔说:“至于吗?”
是啊,至于吗,那么小一点舆论风波,原来并不是只有表面的水花,而是深水炸弹。
阮阮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完全可以猜到,将这枚炸弹按在深水里的是谁。
“所以,”她虚了虚眼神,嘴里发苦,“施然。”
两个月前,施然签下了《三百六十次想念》的合同,男主是资本家的丑儿子,出品方是珠影,联合出品里有几个新成立的公司,其中之一的股东是刘惠美,graciau的中文名。
消息传出时,她因档期问题而婉拒的唐导和任姐那边被点了火星子。
三个月前,施然被拍到跟periller吃饭,所有人都猜,她可能要上今年e的金九,或者周年刊。她当时喝得有点多,在上车前跟per礼貌性地拥抱告别,照片里的她笑意淡淡的,被她黑色的大衣衬得像被打湿了的白月季。
回到慈善晚宴那天,施然将头靠在玻璃车窗上,眨了两下眼,认真地凝视阮阮。最后她虚无飘渺地笑了,用微妙的,退让的神态。
在那之前的几个小时,施然跟任姐谈完话回到宴会,见阮阮举牌拍下了文劳拉的眼镜,愣了。
她的余光里看到了olly,也透过文劳拉的名字看到了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副眼镜,也望着迫切地想找寻一个出口的阮阮。
那是她第一次举牌,发出自己的,小而坚定的声音。
最后施然笑了笑,入座,望着牵裙子上台的阮阮,竖起小臂,为她轻轻地鼓掌。
她知道这一夜之后,一切都将不一样,这副眼镜是真正的天价,阮阮付不起的部分,施然帮她买单。
“拍下它的时候,开心吗?”
“嗯。”
“把它记久一点。”
它比你想象中还要贵,小面包。
阮阮有一段短暂的耳鸣,她的思维全都静音了,等小黑追着响铃的猫玩具出来,她才重返人间。原来认知以外的事情发生时,会像灵魂出窍,情感仿佛游魂一般凌驾于肉身之上,冷静地接纳一切。
找回知觉之后,阮阮想到的第一个词是“幸好”。
幸好她现在才知道,没有在试图退缩的心理发作时知道,否则愧疚感会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吸了吸鼻子,反手轻挠脖子侧端,这个在她焦虑时会反复进行的刻板行为,只做了三两秒。
“你刚刚说的,施然接了这部电影的严重后果,是真实情况,还是你为了试探我,夸大了?”她试图令自己理智下来,用抽丝剥茧的分析来消化这件事。
她的反应出乎安露的意料,也令安露出乎意料地欣赏。
既已发生,小面包第一时间做的是,确认事件对施然的影响。
“只能说可能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但你知道的,我们习惯考虑所有情况。”安露如实相告。
阮阮点头:“嗯。”
很像施然,先“嗯”一声,再说接下来的话。
“alice要离职是真的吗?”
“真的,不过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她之前就说过做施然没挑战性了。”
“嗯。”施然跟阮阮说过,顶级的艺人团队都希望把路走宽,也希望更多地实现个人价值。alice手里握着资源,无论是自立门户,还是跳槽去别的公司都能拿个不错的offer,跟着顶流机会多,风险也大,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暴露了团队完全由施然掌握,经纪人的话语权很小。
否则施然不会那么快就能签下《三百六十次想念》的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