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皇宫内苑,衆人皆噤若寒蝉。太子已两岁有馀,仍是动不动就哭闹的性格,姬令怒目圆睁,认定是皇后溺爱导致的,即刻下令将孩子交给右相亲自教导。
皇后哪裡懂得这些,她隻知道皇帝不事后宫,如今隻有她有一个孩子,又早早地立瞭太子,便满心欢喜,以为这一路定是顺风顺水,便对孩子训诫少瞭些。
她正要发作,抬头看见姬令阴恻恻地盯著她,想起姬令最恨便是哭声,又讪讪地把眼泪抹瞭,低头不语。
左思右想,她堂堂皇后沦落至此,还不是因为朝中无人扶持。她想过拉下脸来求姒宣彧开口,让弟弟颜朝羽入朝为官。可是颜朝羽志不在此,又说什麽“君子之交淡如水”,隻得作罢。
“呸,什麽君子?姒宣彧不过一介小人罢瞭!”她又呜咽起来。
没想到,事情竟很快有瞭转机——颜朝羽回京瞭。
姬令还是颇为欣赏他的,多加礼遇,又准他探望皇后。不知怎的,这次见到他,她却觉得有些陌生瞭。甚至于,颜朝羽竟有瞭归隐山林之意。
“救世真是太可笑瞭!阿姊你知道吗,我曾经也妄图拯救天下黎民,后来才发现衆人皆醉我独醒啊!”颜朝羽双目赤红,身形瘦削,看上去憔悴不堪。
“你不必劝我,我意已决,我已识破世人之丑面,不愿再与世俗同流合污。”
颜朝羽落寞地走在官道上,思及年少时的自己,一番雄心壮志、满腔热血,似笑话一般。红枫满架,枯叶委地,不经意间又是一秋。
听人说起,姒宣彧如今真是履步维艰。当年姬令初继位时,他是何等风光无限,走到如今鸟尽弓藏的地步,也仅仅隻用瞭五年时间。
皇帝先扶持他来对抗世傢大族,姒宣彧得罪尽瞭权贵,被排挤在京城势力之外。又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朝中清流一派也大多不屑与他为伍,看不起太监。顾慈钧远在千裡之外,鞭长莫及。
姒宣彧可谓是处境孤危,又与右相崔泫泠势同水火寸步不让。姬令愈亲近崔泫泠,就愈疏离姒宣彧。一旦姬令决定放弃他,他立刻会被朝野内外敌对势力分而食之。
“靠著年少时的真心,还能坚持多久呢?”颜朝羽摇瞭摇头,“人的所谓‘真心’是最不可信的。”
然而,在听说姒宣彧被禁军押入禁苑,等候皇帝亲自发落时,颜朝羽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袖手旁观独善其身,匆匆回头去见姬令。
马蹄踏过落叶,扬起片片红枫,在刺目的阳光下,灿若星火。
宫内,姬令和姒宣彧面对面坐著,地上摆著一个红白交错的破佈娃娃。
“这可是从你卧室搜出来的,宣彧,你如此行事,就连朕也不愿再保你。”
姒宣彧微微垂瞭眉眼,眼裡已经失瞭光芒,“陛下,您无非是希望臣能交出权力,离开朝堂,以安抚权贵和清流两派。臣不愿再斗,恳请陛下放臣去北方监军。”
说罢,他起身又跪下,磕瞭一个头。
“你当这是什麽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姬令一把扯起他的头发,见他吃痛的表情,又忽然松手,退后两步。
“宣彧,你不必走。你就留在宫裡,留在朕的身边,不要再碰政事,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姬令把他扶起来。
姒宣彧听他这麽说,已是心如死灰。“顾大哥是真心为国的,从未谋求过什麽,你却一直忌惮他的兵权。如今又要把我关在身边来制衡他”
“不,不是为瞭他,隻是为瞭你!”姬令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从小到大,你都那般亲近他,为什麽?如今更是迫不及待要离开我,去找他!”
“为什麽你们全都抛弃我!”姬令头痛难忍,用力扯著发冠。
“来人!快来人啊,传太医!”姒宣彧死命摁著他的手,江翰语的那个传说再次不合时宜地浮上心头。
“大楚已经接连出瞭两个昏君瞭,经不起再来一个乱世瞭!”
难道姬令注定是要变成疯子吗!?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姬令沉沉睡去,皇后坐在床边小声抽泣,太医们面面相觑,神情严肃,商量著开药。
帝江俯上前来悄声说,颜朝羽在宫外等他。姒宣彧心烦意乱,也没注意到朱雀不在,茫茫然向外走去。
一路上,他想瞭很多。自己是一定不能再留在京内,今日之事定是政敌栽赃陷害。何况,看姬令的意思,他也不想自己持权。倘若姬令再这样疯魔下去,自己的安危都不能保证。
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著姬令走入歧途,变成传说中被诅咒的样子。为瞭他,也为瞭楚国,姬令身边还需要一个人时时监督辅助,好叫他悬崖勒马。
思来想去,竟没有合适的人选。姬令生性多疑,鲜有亲信。他被孤立在群臣之外,江翰语又已经去世,不会有人相信他姒宣彧说的话。
右相崔泫泠残暴无道,心狠手辣,若无人相抗衡,隻怕大楚百年基业会败在他手裡。
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颜朝羽站在那裡。
颜朝羽见他来瞭,急忙跑上前来几步,“我还以为出什麽大事瞭,看你还能自由出入,应该无事吧?”
姒宣彧突然拉住他,“你可愿入朝为官,为大楚开太平?”
殊途
大风扬起,吹乱瞭他的鬓发,颜朝羽慌忙转身,“不,不,我做不到的!”
他艰难地把声音放平静,“这世间怎样,早已与我无关,我不愿再插手凡间俗事。”
原来,当年他把洛颖带走,一边游历一边教学,掏心掏肺对待自己收的第一个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