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广盈后宫,设六宫三院成了朝中众臣所盼。
岳栩小心翼翼抬起眼眸。
紫檀案几上的鎏金异兽纹铜炉燃着松柏宫香,青烟萦绕。
朦胧烟气后,沈砚那双漆黑瞳仁深不可测,平静淡漠。
落在肩上的视线冰冷森寒,便是沈砚眼盲那会,岳栩也不敢堂而皇之对上对方的双眼,如今更是不敢。
他双膝跪地,垂首低眉。
“陛下,陛下与宋姑娘两情相悦,且如今宋姑娘也无婚约在身,陛下何不迎娶宋姑娘为后,入住坤宁宫,也好堵住众臣悠悠之口……”
寝殿安静,唯有烛火跃动声响。
书案后,沈砚眸光轻抬,一身锦袍松垮,他一手搭在扶手上,敲两下,停两下。
岳栩脑袋埋得更低了。
耳边只闻沈砚
一声轻哂:“……两情相悦?”
相同的言语,岳栩也曾听沈砚说过,只是那时沈砚不肯承认自己对宋令枝动心。
如今虽是一模一样的回答,可岳栩听着沈砚话中的嘲讽,却像是二人调换了位置。
好像是宋令枝……不喜欢沈砚了。
留在宫中,或是担心沈砚再次对宋家人动手,又或是对沈砚替自己挡那一剑的感激。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会是“心悦”二字。
若非沈砚替宋令枝挡的那一剑,宋令枝怕已早早出了宫,回江南同家人相聚。
旧太子一党的余孽铲除,她亦可同贺鸣重修旧好,还能做回从前那个万人羡慕的状元夫人。
脑中转过千万种念头,最后留在沈砚身上的,竟然是“可怜”二字。
岳栩遽然一惊,只觉后背生凉,不寒而栗。
何时从乾清宫退出,岳栩并不知晓,只知自己浑浑噩噩。
案后那抹身影孤寂清冷,昏黄烛光迤逦在沈砚锦袍之上,他身影不曾动过半分。
请求充盈后宫的奏折被沈砚久久留在案上。
……
岳栩在乾清宫禀告公事,宋令枝自然不会往前凑,同秋雁白芷二人在御花园转悠一圈。
白雪绽梅,如梦如幻。
宋令枝抱着红梅回乾清宫,却只见寝殿悄然无声,廊檐下无一人守着。
宋令枝心生疑虑,怀中的红梅交给白芷,她款步提裙,轻推开那扇紧阖的槅扇木门。
沈砚不喜宫人在眼前伺候,秋雁和白芷识趣留在殿
外。
寝殿幽静无声,宋令枝缓步踏入,余光瞥见缂丝屏风后的一抹颀长身影。
宋令枝莞尔一笑,眉眼弯弯:“我还当你是在歇息,不想你竟……”
转过缂丝屏风,入目所及,却是沈砚半松的锦袍。
长袍松开,白净胸膛半露,隐约可见心口的伤痕累累。
沈砚站在穿衣镜前,在给自己上药。
宋令枝脸红耳赤,当即转过身别过视线,期期艾艾:“我、我不知道你在……”
若早知沈砚半敞着锦袍在给自己上药,她定不会踏入乾清宫半步。
一声轻笑从前方传来,沈砚声音微沉:“过来。”
宋令枝脚步定在原地,四肢不得动弹,僵滞着身影不肯转身。
沈砚又一笑:“我看不见后背。”
那一剑几乎捅穿了沈砚的心口,方才对着镜子,沈砚亦是在寻后背的伤痕。
犹豫几瞬,宋令枝慢慢转过身子,倒退着一步步挪到沈砚身前。
她目不斜视,大有慷慨就义之势:“药、药给我。”
光滑的瓶身落入掌中,宋令枝缓慢抬起眼眸,手指轻轻往下扒开沈砚的长袍。
那一处还未长出好肉,隔着狰狞伤口,隐约可见那一夜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