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红脸大汉饿倒在丁字路口。”
“不,是病倒的。我摸过他的额头,发热,热得烫手。”
不管是饿倒的还是病倒的,吾等不能见死不救。二相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向丁字路口趋去。
经过一番施救,西乞术苏醒过来。二相少不得向他叩问姓名。
“在下宋人也,复姓西乞,名术。”
“西乞术?这名字好生耳熟。”蹇叔的两道白眉,拧成了一个八字。
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有一个表侄,就叫西乞术。
西乞术的奶奶是蹇叔的小姑,辈分虽说高出蹇叔一辈,但那年龄尚比蹇叔小了三岁。二十二年前,也就是西乞术八岁那年,为了躲债,奶奶带着西乞术回到了久别的铚地。那一年,夏雹秋蝗,庄稼几乎绝收,蹇叔家不得不勒着裤带过日子,如今又多了两张嘴,生活之窘状就可想而知了。
蹇叔的母亲本来就对小姑子有些成见,见她回来蹭食,且一蹭便是三个月,少不得摔碟子打碗。小姑子住不下去了,拉着西乞术哭着离开了铚地。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祖孙俩的音信。
难道他,他真是我的表侄西乞术不成!
蹇叔将西乞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觉着他像小姑:红脸、母猪眼、疙瘩鼻,特别是那张嘴,形如弯弓。看相的说:“口如弯弓半上弦,中年富贵官运通。”可惜小姑是个女的,若是一个男的,贵不可言。
他试探着向西乞术问道:“汝祖籍并非宋人是吧?”
西乞术轻轻点了点头。
“是齐人吧?”
西乞术又将头点了一点。
“令尊大人叫西乞震?”
一连三问,问得西乞术坐不住了,霍然长身,一脸惊诧地盯着蹇叔。
蹇叔向他摆了摆手道:“请坐,老夫还有要紧的话问汝。汝之祖母,绰号是不是叫个‘蹇大脚’?”
西乞术再次长身,手指蹇叔问道:“大人到底是谁,与在下一家究竟有何渊源?”
蹇叔也有些激动。
他能不激动吗?二十二年未曾谋面的表侄,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
“汝,汝可听说有一个叫蹇叔的人吗?”
西乞术想了一想回道:“听说过。”
“他是汝的什么人?”
“他是在下的表叔。”
蹇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老泪纵横道:“孩儿,老夫便是汝的表叔蹇叔呀!”
西乞术稍微愣了一愣,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双膝一屈,跪了下去:“不肖侄西乞术叩见表叔!”
蹇叔双手将他搀起,一边为他拭泪,一边问道:“汝之奶奶可好?”
西乞术道:“好,很好。只是,她老人家为救一个少女,与山贼结下了冤仇,被山贼诱上山寨,一双腿也给废了。”
蹇叔长叹一声问道:“她老人家现在何处?”
“在宋之鹿邑。”
蹇叔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汝明明知道,她老人家是一个瘫子,生活不能自理,却独自一人跑到秦国,汝还是个人吗?”
西乞术一脸委屈地说道:“表叔有所不知,表叔错怪了小侄。”遂将如何在鹿邑卖艺,如何打死两个瘪三,如何受人指点,方来投秦的经过讲了一遍。
蹇叔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指点贤侄来秦的那位恩人,姓甚名谁?”
西乞术将头使劲摇了一摇。
蹇叔又是一声长叹:“你呀你,年已三旬,却是如此粗心。有道是,‘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那人不只为汝指了一条生路,且又答应救汝之祖母,这恩岂是点滴?汝却连人家的名讳也不问,如何去报?还有汝之祖母,上哪里去寻?”
西乞术叩首说道:“孩儿知罪。孩儿这就返回宋国,寻找恩人和祖母。”
蹇叔道:“汝连杀二人,宋国岂能不对汝进行通缉?汝这一去,乃是自投罗网,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样好不好?汝安心在表叔这里养病,表叔这就遣谍人去宋国打探你祖母的消息。”
感冒原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一剂药下肚,西乞术便痊愈了。
蹇叔遣走了谍人,与西乞术商量,想把他荐给秦穆公。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西乞术除了欢喜和感激之外,还能说些什么?
这一荐,为秦穆公称霸天下荐了个难得的将才。秦穆公当即颁旨一道,拜西乞术为下大夫、将军,与白乙丙一道协掌三军。
秦穆公得以称霸天下,靠的是二相三帅。
二相不用说,一个是百里奚,一个是蹇叔。
三帅呢?
白乙丙算一个,西乞术也算一个,另一个便是孟明视。
孟明视何许人也?
孟明视便是公子絷的好友,盘踞在鄀国霄山上的那个大盗。
再说明白一点,孟明视便是百里孟明,秦相百里奚的儿子。
百里奚二次出外闯荡江湖的时候,百里孟明还不到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