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出游的第二年,宛邑大旱,秋庄稼颗粒不收,杜若男带百里孟明外出乞食,行至二龙山下,正赶上山贼与官军交战,把他母子给冲散了。不见了母亲,百里孟明又惊又怕,站在路边哭泣。盗首得胜归来,见他方面大耳,大手大脚,人又机灵,收为义子。既然收为义子,少不得叩问姓名,百里孟明怯生生地回道:“俺叫孟明。”
盗首拍手说道:“巧极了,干爹也姓孟。干爹膝下原有一子,叫个孟明视,和汝一般年纪。去年,官军剿山,把他给抓去活活打死。干爹害怕你干娘知道了寻短见,干爹诓她说,孟明视被一位老道救了去。你干娘思儿心切,哭瞎了双眼。干脆这样吧,汝就冒充一下孟明视,哄一哄你干娘。”
百里孟明虽然只有四岁,但他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楚,将头使劲点了点。
盗首抚摸着他的头顶,由衷地赞道:“汝,汝真是一个乖孩子!汝既然冒名顶了干爹的儿子,自今之后就不能再叫干爹了。得叫爹。还有你干娘,也不能再叫干娘了,得叫娘。听懂了没有?”
百里孟明又将头使劲点了一点。
盗首有些放心不下,故意问道:“吾是汝的什么人?”
“爹。”
“那你就叫一声爹让爹听听。”
百里孟明,不,应该改称孟明视了。他的小嘴张了几张,终于将爹字吐了出来:“爹。”
“哎!”盗首美滋滋地应道。
自此之后,孟明视便在二龙山上住下来。
后因楚军屡屡来剿,山贼被迫西迁,在鄀国之霄山上盘踞下来。那盗首见孟明视聪明伶俐,将其一身功夫悉心传授。加之高人指点,孟明视年纪轻轻便练就了一身惊人的本领,连盗首也自叹不如。十六年前,鄀军又来剿山。孟明视疟疾在身,不能迎敌,其“父”为鄀将所杀。
为报“父”仇,他带病下山,一人一骑,闯入鄀军,寻找杀“父”仇人,三进三出,终于将那仇人生擒过来,大卸八块,用来祭奠其“父”亡灵。
枸杞见他如此神勇,欲为己用,携肥牛、肥羊各五十头,前来拜山,结为异姓兄弟。这事,三传两传,传到鄀君耳里,恨得他咬牙切齿:“奶奶的枸杞,汝身为公族,不知自重,反倒勾结山贼,看寡人怎么收拾汝!”
要想收拾枸杞,最简单的办法是把他诱进鄀都,到那时,是杀是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可这法不行!
枸杞乖巧得很,只听调,不听宣。古时所谓的宣,乃是赴京的意思。
“宣”他不行,伐呢?出兵讨伐又该怎样?
孟明视和他连着腿儿,若是出兵讨伐枸杞,孟明视岂能坐视不理!
那就先从孟明视头上开刀。
如何开?
明刀明枪地斗,遍查鄀军将士,还没发现有哪一位是孟明视的对手。
明刀明枪不行。
智取呢?
这倒可以一试,但得寻找机会。
两个月前,那机会来了。鄀君自为君以来,从未去过南监。今日里忽然心血来潮,居然提出要去巡视南监。这一巡,巡出来一个酷似枸杞的死囚,且这死囚,模仿能力又特强,学啥像啥。
鄀君心中一阵窃喜,以夜审死囚为名,将他带进宫中之密室,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的密谈,还许诺事成之后拜他为析邑长。把个死囚喜得像吃了喜梅子一般。
根据鄀君的安排,死囚不仅改了名,连容也易过了。
他不叫死囚。他叫蹊跷,擅长斗鹌鹑,独个儿提了一个鹌鹑笼子,来到析邑。因枸杞也喜欢斗鹌鹑,二人一拍即合,成了枸杞的座上宾,二人形影不离。未及半个月,便把枸杞的言谈举止一股脑儿学到心里,记到脑里。
两个月后,他借口老母病危,别了枸杞,回到鄀都。
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鄀君给他派了一百个鄀兵,每一个都是精心挑选,不只艺高而且胆大心细。
除了这一百个鄀兵之外,还有十辆牛车,满载着屠宰过的牛、羊、狗、猪,和鸡、鸭、鱼,还有大米、白面与五十坛美酒。由蹊跷带着,悄无声息地拉上霄山。
不,他这会儿不叫蹊跷了。
他叫“枸杞”,是给孟明视送年礼来了。
孟明视和枸杞的交往,当在二十次以上,但多是信使往来。真正面对面的交流,只有枸杞拜山那一次。况且,那蹊跷长得太像枸杞了,莫说是孟明视,就是枸杞的夫人,也不一定能识得破!
明月当空,美酒在手,傻瓜才不喝呢!
这一喝,喝得众喽啰或仰或卧,倒了一地。
他们果真是醉了吗?
不是。
他们是被蒙汗药麻倒的。
这一倒,引得众鄀军哈哈大笑,又是斧砍,又是刀劈。刚刚还活蹦乱跳、豪气冲天的五百山贼,顷刻间全部见了阎王。
不,不是全部见了阎王,也有侥幸逃得一命的,但为数极少,准确地讲,只有两人,一个是孟明视,再有一个便是褒蛮子。
未曾开宴之时,孟明视征询“枸杞”的意见,要不要把主席也设到聚义厅里去,来一个与民同乐。
“枸杞”不敢做主,以目征询随行的上士。其实,那不是上士,那是鄀君驾前的一等带刀侍卫。
上士有意把孟明视和他的喽啰们隔开,忙道:“自古以来,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枸邑长贵为君叔,岂能与下人混在一起,不如把主席设在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
“找一僻静的地方?聚义厅的东耳房乃先父的卧室,自他升天之后,那地方很少有人涉足,算不算僻静?”
“算。”
于是,孟明视便把主席设在了聚义厅的东耳房。
在主席上,就座的一共八人,主四、宾四。宾方有:“枸杞”、上士和两个下士;主方有:孟明视、二大王、三大王和褒蛮子。另有两个服侍的小童,不在其列。
褒蛮子者,真名褒刚,楚之荆人也,长得人高马大,又习了一身好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