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实走上前来,刚想问问梁泽说了些什么,便听梁泽先发制人道:“饿了吗?吃不吃炒饭?”
陈东实一下没反应过来,梁泽又问了遍:“我问你饿不饿,喝茶喝得人傻了?”
“你才傻。”陈东实这下听清楚了,走到他跟前,心下略有些恼,“好好说话会死?”
梁泽没搭他话茬,“唔”了几秒,说:“我问你个事?”
“啥?”
“你会害我吗?”
“平白无故问这干嘛?”陈东实压了压头,看着路面上的碎石籽儿,佯装随口问:“是王肖财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随口问问。”
梁泽把手搭在他肩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卸下包袱,同马德文他们饮茶不叫饮茶,只有和陈东实独处时,他才会有片刻的心安。
陈东实说:“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害你”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梁泽笑嘻嘻地说:“我信,就算所有人都背叛我,我都会相信你。”
陈东实推了他一把,怒其不争地摇摇头,“你就这么好骗吗?这么好骗,还做警察?”
“我才不好骗。”梁泽睥了他一眼,神情突然正经,“那也只是因为骗我的人是你。”
陈东实拉了拉脸,似乎并没有多欣慰的样子。梁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心里还记挂着徐丽,放不下事儿的烂毛病,这么多年了,倒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你放心,见马德文前我已经打电话问过曹队了,人好着呢。”梁泽自然而然地勾上他的肩,“曹队发了通缉令,全市搜查刘成林的下落,刘成林不堪负重,把徐丽放了,然后他自己跑了。现在徐丽跟那小姑娘一起,在局里做笔录呢。”
“放了?”陈东实有些意外,“好端端的,那姓刘的就这么把人给放了?”
“你是不是傻,”梁泽白了他一眼,两人说话的方式态度越来越像一对损友,“当然不是真放,刘成林会真心放过徐丽吗?不过是看徐丽暂时满足了自己的贪欲,放她回来,好为他下一次敛财做准备。”
“他还敢回来?”陈东实冷哼一声,袖管底下的拳头略有些发痒,“当真不怕被抓?”
“所以啊,至少你可以放心,近段时间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们了。”梁泽停下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冬来多寒雨,他没记着多添衣。
陈东实看他一副着凉挨冻的样子,没有多想,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天太热了,”陈东实说:“衣服穿多了,臊得慌。我告诉你,我可不是看你打喷嚏才把衣服给你的,别自作多情。”
梁泽轻轻一笑,没戳穿他,两人依依往夜市街走。
恰有一轮月当空。
“陈叔叔,东西都收拾好了,你要不要再来看一眼。”
香玉把打包好的纸箱搬到更高一级的台阶上,陈东实替她托着底,腾开只手说:“你歇会,我给你丽姐打个电话。”
刘成林的事告一段落,香玉也从陈东实家搬回到徐丽的住处。只是这回图方便,没让她们两个女人单独住店里,而是找了个就在陈东实家对面的房子,左不过十来步距离,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间好照应。
陈东实上午跟房东打好招呼,下午就请了假帮两姐妹搬家。香玉东西不多,距离近,主要是徐丽,自几天前从公安局回来以后她气色便不大好,总像是心里藏着什么事儿,整天无精打采的,连搬家都得三催四请。
“你啥时候过来?”陈东实看了眼天,连日暴雨后终于迎来了天晴,这是最适合搬家的时候,而徐丽已经拖了一个多星期。
那头女人像是刚睡醒,迷迷糊糊道:“几点?我闹钟哪儿去了”
“我的祖宗,已经下午了。”陈东实瞥了眼旁边的香玉,生怕她再被人掳走,时不时得看两眼才肯放心。
徐丽说:“要不还是明天吧。”
陈东实不加掩饰道:“明天明天,你有几个明天?你到底咋回事,话里有话,问你又不说。”
徐丽惶惶地笑:“没什么就是来日子了,身子不大爽。”
“赶紧的,别让香玉等着。搬完我给你们做饭,咱们今天吃大餐。”
“小丽姐,陈叔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海鲜。”香玉倒和从前一样,文静乖巧,让人省心。刘成林的事似乎并没对她产生太大影响,“告诉你哦,他还偷偷给你准备了礼物。”
陈东实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他原不想告诉徐丽,谁知香玉快人快语的,把自己捂了好些天的惊喜就这么给说破了。他是看徐丽这几天总打不起精神,想着逗逗她开心。他嘴笨,说不了太多漂亮话,便只能学猫画虎地照着别人去做。
“东哥,你还会这套?”
徐丽笑了,她想过一百种受惠男人的方式,却唯独没有把陈东实计算在内。在徐丽心里,陈东实挑不出缺点,除了不爱自己,或者说不爱女人,他简直是完美的生活伴侣。
“我不大会挑”陈东实老脸一红,这么多年过去了,在男女之事上,他仍有种难以适从的羞懑。
“我知道了。”徐丽止住笑意,“你先别急着开火,等我去给你打下手。”
陈东实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继续帮香玉收拾那堆纸箱。天色一点点变暗,日暮西沉,地平线上浮光跃金,像泼了橙汁打翻在画布上,万事万物都镀上金粉般的光璨。
终于要一点点变好了
陈东实于繁忙中抬手,擦了擦汗,看向窗外金乌散尽、酒饭飘香的市井。这个城市终于恢复它凡人的一面,没有枪杀、绑架、毒品,也没有犯罪。这是乌兰巴托,一个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国度,陈东实和大部分人一样,只是千万个普通人里的一个。他所希望的,也不过只是千万种平凡里最平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