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胸有大志,另有一番事业等待施展,我是个俗人,追求的也就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梁泽嘴角含笑,这段话里,五分真五分假。假的那部分,是说给王肖财,真的那部分,是说给这里的另一个人。可显然,他没听懂话里的意思,他的心里只有李威龙,哪怕是自己,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聊表慰藉的替代品。
梁泽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陈东实说:“茶要凉了。”
梁泽这才反应过来,光顾着看王肖财,竟没留意刚沏好的茶已褪了温。
他伸手准备拿壶,不想陈东实也刚伸手,两人手心碰手背,在空气中短暂摩擦了一下,梁泽顿觉一阵微麻。
“老王出来了,我打算放一批货,让你先热热身。”马德文垂眸饮茶,面色和缓,“只是这批货,还有点麻烦,中途得让梁警官替我使使力。”
梁泽按兵不动。
“收货方是北蒙的大户,连我见了都要敬重三分。他要的还不少,以往的法子怕是送不到接头人手上。”马德文扶了扶滑落鼻梁的金丝边框,难掩忧愁,“所以我想人说艺高人胆大,这回咱们是不是也该换个思路,用点别的法子把货弄出去”
“人体□□。”
梁泽眸色微亮,放下喝到一半的茶,说:“这是迄今为止,逃脱严打最有效的手段。以目前的排查力度和侦查办法,没有一时半会,警察察觉不出来。”
“够装吗?”马德文点了点桌面,“总共十多斤呢。”
“那就多找几个人。”王肖财蛮不在乎地摆摆手,“只是上哪儿找合适的人?”
众人目光不由得瞟向角落里的陈东实。
“你们看着我干啥?”男人吓得差点没拿住杯子,否决道,“我说了,我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我今天来这儿,完全是为着徐丽,她”
“她不会有事。”马德文微微一笑,仿佛看穿了陈东实的担忧,徐徐说道:“徐丽给刘成林那十万块,是我给的。上头盖着金蝶的红章,刘成林见到那些钱,知道钱是我出的,他不敢贸然对徐丽怎么样。”
陈东实悬着的半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你放心,知道你是好人,你只需要做好你手头上的事就行。”马德文别了他一眼,起手叼起雪茄,“货就在纳来哈一个二手市场里,为着这次是个大单,回头我会亲自去现场清货,交给老王,同时梁警官记得,那一片辖区的检查”
“您放心,我肯定提前打点好。”梁泽会心一笑,对对面人碰了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赌场里出来时,暮色近晚。马德文还有些明面上的客户要见,没留他们吃饭。陈东实跟在王肖财和梁泽身后,一语不发,他一直在想刚刚在包厢里,王肖财提到捅了李威龙四刀时,梁泽的手为什么会发抖。
他难道也在为死去的同僚而感到愤怒吗?还是说是在害怕,怕王肖财像报复李威龙那样报复他?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平白无故地去拱王肖财的火,害得梁泽现在跟只担惊受怕的小白兔一样,一想到这里,陈东实又自责了起来,恨不得原地扇自己一百个耳光。
“梁警官,”前头人一声轻喝打断陈东生的哀思,王肖财上前一步,撇下手头还没抽完的烟,说:“这里没别人了,你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李威龙?”
梁泽对上他的眼,默了片刻,噗嗤笑出声,“你怎么跟他们一样,见到了就说像?这话很多人都说过。”
“你知道吗?每个人身上都有他独特的气味”王肖财走到他身后,凑近嗅了嗅,“那种气味,跟用什么香水、肥皂、沐浴露都无关就是骨子里的气味李威龙死前那几天,一直是我守在他身边,就连最后死了,被浇汽油、点火、抛尸、沉河,也是我在他身边”
梁泽凝然不动,一颗不易察觉的冷汗滑落眉尖。
“我太熟悉他的气味了那种自以为是充满正义,以为单凭自己就能改变世界、维持光明的伪君子气味”王肖财将鼻子凑到他耳后,贪婪地闻了闻,“嗯梁警官,你身上那股伪君子的味道,跟李威龙一模一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梁泽略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远处的陈东实一脸木讷,不知道两人在嘀咕着什么。风声太大,他什么也听不到。
“其实要验证你是不是李威龙也很简单。”王肖财将头轻轻靠在梁泽的耳边,微微一笑,指着前头的陈东实说,“你说他要出了什么意外,你会不会跟那个小警察一样很难过啊?”
“你敢动他?”梁泽讥笑一声,转过头来看着王肖财,“他有马德文作保,你动陈东实,就等于动马德文。”
“谁说我要动他”王肖财退后两步,哈哈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怎么梁警官好像一听到他要出意外,就格外紧张呢?”
“我没有。”梁泽微抬起眼,眼神、表情皆冷漠。
“这样啊”王肖财拍拍他的肩,“那可别怪我没告诉你,这个陈东实他没他看上去那么老实”
梁泽面无波澜,“你想说什么?”
王肖财说:“你也知道,他是跟徐丽一条心的,跟徐丽一条心,就意味着跟马德文一条心,别哪天被人背后捅了一刀都不知道,梁警官,没别的意思,你好自为之。”
话一说完,王肖财便戴上老头帽,钻进路边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