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浮现
之时,裴郎思绪骤然停顿,他空空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书页,又再度抬头望向她——望向薛玉霄垂荡着、微颤的鬓上流苏,心口突兀地猛然跳动起来。
这一刹那,风息与日光全部静止。在这样称得上静好的数月当中,在她平定叛乱救助灾民的这些时日里,每一缕让裴饮雪脑海中产生疑惑的问句,都被她的表现渐渐归于欣赏与敬重……欣赏敬重之下,藏着深深的动容与爱惜。这样的爱惜之情与他年少时的期许不谋而合,隔着曲折的命运,他与年少时的自己相会了。
吹去尘沙,他似乎已经遇到了一个志趣相合、悯爱黎民的人。
裴饮雪。在心口的怦然跳动中,他扪心自问,你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呢?
……
太始八年,二皇子降生。
年末,经由裴饮雪参与改革,极力督促的农政变法展现出了新的生机活力。加上精耕细作的逐步推广,优良农种的选育,大齐的粮食产量不断增加。
得益于薛玉霄平定北方后采取的轻徭薄赋之策,前些年那些频频饿死的灾乱、流民,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后近乎绝迹。现在已经很难听到哪个州郡因为没有粮食闹饥荒,从而卖儿鬻女换取生机的了。
百姓既记得陛下的好,也念着凤君仁德。在这个除夕之中,很多人家都在玄衣菩萨或是至圣大天女的生祠牌位旁边,立了一个新的长生牌位,因其悯民救难,称为救苦
普善清恒仙君。有人开了这个头后,京中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所幸明圣府并没有禁止。
此前的明圣观发展成了一个官衙,明圣军独立出来,不属于军府,而属于明圣府管辖。同时也兼管信众、增补教条,劝人向善。
除夕夜,崔锦章新研发出来的一种炼丹副产品被制成了烟花爆竹,薛玉霄当时写了个手稿交给裴饮雪,他琢磨尝试了一番,倒是做得八。九不离十——只是目前只有宫中有,尚未推行。
其他宫侍对这种东西还不熟,倒是椒房殿和太极宫的宫人早已知道此物以观赏为主,并未害怕,还有几个大着胆子上去点燃,然后躲得远远的,烟花便冲上夜空,炸出一片带着颜色的火星。
殿外响起一阵惊呼。
而在殿内,烛火交映之间。裴饮雪本来抱着孩子要睡了,忽然怀中一轻,几个月大的小儿子被捞走。他嗅到熟悉的气息,没有挣扎,任由薛玉霄把孩子抱走,自己则默默地下滑、再下滑,缩进被子里。
“你就让他们在外面放?这么吵还能睡着呀?”她低下头,声音轻轻地在耳畔响起。
裴饮雪缩在被子里,听到她出声,又慢慢地挪过去,低声道:“……抱。”
薛玉霄将小儿子交给乳爹,随手解开外衣,免得衣衫寒冷冰到他,再伸手揽住裴饮雪的腰,连同被子一起搂在怀里,垂首用力地亲了他一下。
裴郎被胡乱地亲了一下,在挺
直的鼻梁骨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口脂印痕。
天下太平,这些妆饰之物就发展得更好了,口脂做得愈发精致名贵,而且因为民风改变,审美偏移,从前塑造病弱之美的药物渐渐失宠,取而代之的是大批给郎君们设计的美白健体之物。
这下可好,勾。引女人的方式变得直接了不少。紧身窄袖的衣服、勒腰的革带,似有若无地往外露。要是换十年前,肯定觉得有伤风化。
裴饮雪原本困得打瞌睡,脑子里朦胧依稀地想到这里,忽然睁开眼,盯着薛玉霄的脸。
薛玉霄不明所以,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裴郎说:“你今日在千秋殿宴请群臣,有好几个小郎朝你暗送秋波。”
薛玉霄依旧是个榆木脑袋。她只看得懂裴饮雪的秋波,于是默默摸了一下脸,纳闷道:“有吗?”
“有。”他笃定地起身,抱着被子坐在床榻内侧,“张叶君张大人那个小表弟,他跟我敬酒行礼的时候恭恭敬敬、还很规矩,跟你行礼的时候就滑了一跤,用胸口对着你的手。”
薛玉霄隐约想起:“啊……?”居然是这样的吗?
“幸亏还剑机灵,一下子把他扶起来了。”裴饮雪说下去,“你这些年从不选秀,大臣都急了,生怕陛下享受不到年轻小郎的滋味。”
他话语中带着一点儿醋意。
薛玉霄笑眯眯地亲他的唇,很喜欢看他控诉的样子。
裴饮雪继续道:“还有一个汝南
袁氏的子弟,不知道是袁意哪门子的亲戚。大冷天在我们回宫的路上弹琴跳舞。”
薛玉霄想起来了。她当时看了一眼,感觉对方也就十五六岁,她吩咐人把那孩子送出去,让人嘱咐他多穿点,寒冬腊月的,别冻坏了。
裴饮雪又数出来几个,最后叹了口气,抱住他的陛下缠了一会儿,忽然整个人都贴上来,他握着薛玉霄的手放到胸口上,柔软的、因为发育而十分丰润的胸口肌理填满她的掌心,他耳根红了,闭了闭眼,轻声道:“妻主……外面很吵,我出一点声音,也没关系的……”
薛玉霄有点口干舌燥地空咽了一下喉咙,她护住裴饮雪的后腰,埋头吻了下去,在亲吻间隙,带着笑意贴耳低语:“好裴郎,不要像上次一样,忍得把嘴唇都咬破了。”
殿外,夜空正被一团焰光照亮,吹落飞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