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您意思了。”常汐纳着鞋底,瞧宽长,一看就是给她大哥做鞋。
南泞陈家落难时,她才七岁。朗家未免后患,给陪嫁来的下人都灌了虎狼之药,绝了生养。若非四岁的小姐跑到外院乞求,叫一些来吊唁的人瞧见了,他们这起子奴才就全被卖了。
之后十载,也是凶险得很。直到小姐出嫁,他们的卖身契才被小姐要回。
一辈子没孩子,没牵没挂,日子也寡淡。常汐转脸,看向挽着姑爷进屋的姑娘。好在,小姐生了个,她活着还有些意思。放下手里的活,起身要去倒茶,不想韦阿婆比她快了一脚。
“您怎么抢我的事”
“事谁做都一样。”年纪大了,韦阿婆就好甜蜜,瞧姑爷和姑娘多般配
云崇青双手接了茶“您坐,”茶送到愈舒嘴边。温愈舒小抿了两口,把杯推回。他同杯饮。
返京的官船还是在邵关府码头补给,只这次邵家没人来请,仅云客满楼送了两膳盒吃食上船。五月二十五巳时抵达通州府码头,记恩已在等,见着韦阿婆跟见着救命稻草一般。
“您可来了。”
到哪就希望得人喜,韦阿婆瞧孙女婿的样子,高兴得嘴裂开了笑,露出一口齐齐整整的假牙“我咋瞧着你瘦了”
“是瘦了。”记恩搀扶着阿婆,与老弟两口子并肩走“娘子肚里那小东西前三月不闹,一出三月翻江倒海,吃啥吐啥,云客满楼连带着侯府厨房都摸不准他好哪口。”
一听话,韦阿婆就断“嫦丫随她娘。三月里不闹,出三月开始不消停。”拍拍孙女婿的手,安抚道,“有法子,我晓得她要吃什么。”
“嫂子不舒服,你怎么还来码头”云崇青不认同。
记恩双眉一耷拉,哭笑到“她瞅我都烦。”快六月天了,天愈热,晚上睡觉不能沾她,不然就掉眼泪珠子。这怀喜前跟怀喜后,完全是两个性子。
温愈舒担忧道“一会到府里,我去看看嫂子。”
“最好最好。”记恩焦得一脑门子汗。
通州府的码头极广,比邵关府的要大三四倍,更非南霑码头可比的。云崇青一行的行李才卸下船,远处就并行两艘官船在靠近。不知载着哪位主儿,前方船挪得慢些,刺耳的鸣笛便响起催促。
引得云崇青几人回头看望。没什么奇特的官船,但京里居贵,他们也不觉怪。记恩给随侍使了个眼色,随侍吴大立马去招呼伙计,让他们手脚快些,将行李装上担。
看着行李搬离码头,云崇青他们便不再停留。只走了几步,温愈舒不免好奇地又回头瞅了一眼。见船已靠岸,有女簇拥一戴着帷帽的出舱房。旁的除了带刀护卫,没其他了。
只女眷
上了马车,记恩与云崇青说起了话“就那个传胪于树青考上庶吉士了。家在江寕,比你早两天到京。人家今日已经去翰林院了。”这两口子回乡时,他怎么交代的早点归京。
云崇青弯唇,倒杯茶敬上“有事耽误了。”
垂目瞅了眼,记恩大人大量,接了茶“行吧。”
“我觉得你有股恃宠而骄的气势了。”温愈舒打趣,熟门熟路地从暗格里拿出糕点,放小几上。
记恩得意“那是。”心情好地喝了两口茶,又收敛神色,趴小几上凑近老弟,低语道,“明亲王回京了。”
闻言,云崇青双目微敛。建和十九年三月三他们在咸和洲遇见明亲王,以为其是特地去的咸和洲,实则不然。那回只是明亲王游历的开始,现建和二十一年五月下旬,两年余,他终于回京了。
“最近还上朝了。”记恩不懂那位主儿是怎么想的。皇帝明显不喜这个同胞弟弟,若换作是他,肯定不往前凑。还去上朝不是在提醒皇帝,他还没死吗
云崇青轻哂“人各有志。”但先是皇陵守灵几年,然后又抱病在别院养了七年,回了京没待多久再去游历山河。荒废了十余年,这个时候归朝沐伯父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皇位他是别想从今上手里夺了,但可以扶持一个无势又不太成器的皇子。
皇帝龙体康健,明亲王默默收拢势力,有个十年八载好像也不是没有叫他得逞的可能。
“沐伯父呢,最近有上朝吗”
“没有。”记恩双手托腮“上月,他老人家与先生领着一趟娃子去京郊庄子上钓鱼。早上去,晚上回。先生坐牛车,他来赶,娃儿追着跑。啧啧啧一直到月底,天天如此。两只虎还小,能落着一时半刻牛车坐。最惨的就属凛余,从他爷的牛车,追到他二叔的快马。”
看了两月,终于知道沐宁侯府走出的人为何那般厉害了
云崇青轻吐“现在苦点,总胜过在战场上洒热血。”
“对。”
上了官道,马车快跑。温愈舒背垫软枕靠着车厢,想着自个带回京的那些物件都该摆哪屋哪位置上,正专注,忽闻铃铃声,很缥缈,像是错觉。眉头微凝,抬眼看向说话的两人。
云崇青与记恩好像也听到了,停止讲话,凝神细听。马蹄声夹杂着车轱辘的奔走,区别于随风来的清脆。这声音不陌生。两人相视,他们印象深刻,咸和洲落桑的风铃。
温愈舒本想敲敲车厢,让车夫慢下来,但屈指都到车厢板一寸处了又收回。后面的马车应该能赶上,没必要刻意。
如她所料,风铃声渐近,还有杂乱的哒哒马蹄音。又过去两刻,她贴着车厢壁,抬手拔下一支钗,轻挑窗帘布,透过半寸宽的缝隙看向外。
带刀的护卫骑着马,从旁经过。三辆马车被护在中间,其中只有第二辆挂了风铃。护卫的衣着温愈舒撤了钗,插回髻上,挨着夫君坐好。
待风铃声远了,她才道“好像是码头鸣笛官船上的主儿。”
记恩看向老弟,小声说“不会是跟明亲王”两手食指碰碰,“有关吧”
“不知道。”云崇青急促地敲了敲车厢壁,马车提。带刀护卫有点招眼,那行人应不会就这般样入京。果然半个时辰后,护卫领三辆马车下了官道,往南边去了。
南边,温愈舒晓得,那里全都是京里权贵圈的庄子“你们还记得咸和洲有关落桑的传言吗”
“京里大官养的外室。”记恩挑起左眉“明亲王”
云崇青摇“就算是养,也不会是明亲王养的。”只来京的时候有些巧,恰是明亲王归京上朝后没几天。
细细回忆,温愈舒敛目,沉凝五六息歪头迟疑道“刚在码头,我有回头望一眼,见着个戴帷帽的女子,她的个头比围着的几个婢女要要矮。可落桑,咱们见过的,高挑。”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云崇青极力捕捉。皇上龙体康健,明亲王贼心不死,母家势弱不成器的皇子,还有莫名的女子。
宫里有省心的皇子吗
明亲王不会是想要再生一个吧弱主强臣,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