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言已然是渐渐适应了在君氏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八月初的时候,君氏两兄弟和韶言一起去了暖阁。君懿还让君淮适当歇一歇,不必一门心思扑在家族事务上,叫他中秋佳节领着韶言和君衍到杭州城里逛庙会。
韶言面上笑着应下,心里却隐隐感觉到不安。七月的时候,锦绣阁里已有几个绣娘告了病假。当时韶言忙着准备给宗主的生辰礼,无暇顾及其他事。
而今天早上,他又听见方甜儿抱怨,说公厨最近人手不够,好几个厨子得了风寒回家养病。
这个时节得风寒……还不止一人,未免有些奇怪。韶言忍不住多心,便问方甜儿那几个厨子是什么症状。
“就和风寒一样,咳嗽,发烧,浑身无力。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告假。”
竟和锦绣阁的绣娘们一个症状!
此事不同寻常,韶言不敢耽搁。考虑君懿现在将君氏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君淮处理,因此在离开暖阁后,韶言才将异常情况告知给君淮。
“我打听过,那几名告假的绣娘和厨子,都是家在杭州城。这未免太过巧合……我总觉得这恐怕不是普通的风寒之症,而是……疫病。”
话虽说的严重,但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这也只是韶言的猜测。但君淮在听完后确实神色凝重:“我知晓了,此事我会去处理。不管怎么样
,你们两个近些日子也要多多注意,就算得了风寒也不好受。”
韶言已言尽于此,往后君淮怎么处理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了。韶言心里虽然微微感到不安,但还是觉得情况应该不至于达到最坏的地步。不过他也并没有掉以轻心,还是收集了一些艾蒿在圆影小筑周围点燃。
可情况似乎真的渐渐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韶言这几日已经不再去锦绣阁,他自己倒还好,就怕万一带回了病气传给君衍怎么办。初九那天,连书斋的几位先生都告了假。韶言一打听,疫病已在杭州城传开了。
君氏已经封锁仙府,不许随意进出,但状况仍旧不是很好。这次的疫病传染性极强,虽说症状和风寒差不多,但显然要更严重。咳嗽,高热,惊厥……城里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目前城里的情况勉强还能控制住,但君氏的状况可能要更差一点。今年的中秋,不仅月亮不圆,连人间也不圆满。
谁能想到,就半个月前,他们还想着去逛庙会呢。从初九起,君衍和韶言可以说是缩在圆影小筑里足不出户。就连公厨送来的食盒韶言都要拿艾蒿熏一熏,不然是不敢拿给君衍的。
但是中秋这天夜里,已熄了灯的韶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喊。
被这叫声吵醒的不仅是他,还有君衍。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个时节,这种声音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二人不约而同地披了
衣服,来到院子里。韶言抬起头,一时间怔住了。
远处天上忽地升起十几盏天灯,在这没有月亮的夜晚分外显眼。与之相伴的,还有女人的哭声。
“二公子,这……”
“十二盏。”君衍闭上眼睛,“有人死了。”
这是君氏的规矩,谁家里若是有谁去世,便会在放十二盏天灯,族人看见了就会前来帮忙。
情况危急,他二人也不敢上前,只站在圆影小筑不远处张望。韶言的眼睛要比君衍好的多,他看清了那一群人举着火把,看清了最前面那嚎啕大哭的女人。
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是个小孩子。”韶言的声音有些沙哑,“完了,完了,全完了……”
君衍也意识到不对:“他们——”
“送葬而已,何必那么多人?”韶言叹气,“往后这几日,不会好过了。”
这种紧要关头,怎么还有人拎不清。圆影小筑这边倒还好,他和君衍不出门就是了。韶言突然担忧起君淮来,这个时候少不了他劳心劳力。
如此这般发展下去,六疾馆恐怕也要人满为患。君氏身为杭州世家大族,总归是要对百姓负责,少不了派门生弟子到六疾馆支援。君淮又是君氏少主,他非得以身作则不可。
艾蒿的气味烧出来还勉强算是好闻,但由于昨夜死了人,韶言觉得艾蒿效用甚差,直接烧起白醋。
近些日子,君氏仙府总是弥漫着醋味。但圆影小筑比较偏远,故
而闻起来还不算刺鼻。而韶言今天直接在小厨房里烧起白醋,气味冲的让君衍把自己关在里间不出来。
但是让韶言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得了疫病的人太多,以至于公厨里能做饭的厨子都没了,更别说是还有人来送饭。
好在先前开了小厨房,这会儿没柴,事急从权,韶言只好砍了圆影小筑外的竹林。可食材也是个问题啊。
天天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一直躲在圆影小筑里也不是办法啊,总得出去。韶言认为自己不算健壮,但肯定比君衍强。因此不顾君衍反对,带上面纱,就出了门。
君氏仙府此时一片死寂,连池塘里的荷花都蔫头耷拉脑。韶言去的路上没遇见一个人,回去的时候才看见一个人影。
是君懿身边的家仆之一。
家仆也看到了韶言,显得很惊喜,但并没有凑近,二人之间始终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韶言问他宗主最近怎么样,家仆说宗主最近一切都好,并没有染上疫病。韶言听此言,微微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