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只觉得好玩,被打了才知道错了。
他淌着泪委屈巴巴地去找懿华公主与辅国侯诉苦,却被数落了一通。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曾经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可如今香囊早已褪色,香味也已然不再,留着它和一块破布没什么区别,他是在想不通于不悟这些年一直留着它的原因。
于不悟闻言神色恍惚,有些怅然,道:“待你日后动了情,就会明白。”
贺临霄一滞。
“听陌尘说,你如今心悦于太师府嫡女。”于不悟缝补完香囊,收起针线,开口询问。
贺临霄涨红了脸,急忙否认:“没,没有。”
于不悟见她如此,便也心知肚明。于是,他像过来人一般劝解他,道:“若是你是真心心悦于她,就大胆些,别扭扭捏捏的。若是不爱,就早些放手,免得伤情伤感。”
“您何苦与我说这些。”贺临霄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世间最伤情的,便有缘无份。”于不悟一字一句道,“而无缘无份,更为伤人。”
“有缘无份,至少一时有缘,可相伴一时。而无缘之人,便是再怎么强求,也拗不过造化弄人。”
贺临霄有些茫然,不明白于不悟的话外之音。
见他不解,于不悟也没过多解释,只一笑而过:“你还年轻,自不会懂这些,但师傅得给你一句忠告。”
“想要的,就要去争取,不论是仕途还是心上人。默默祝福,伤情的只有你一人。”
贺临霄郑重的点了点头:“临霄记住了。”言毕向于不悟告退,转身出门。
于不悟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的思绪翻滚如潮。
他而今正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飞扬。正如年少的他一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仗着一身武艺,行走江湖,自由恣意。
他原以为一生都会过这样的日子,纵酒放歌,无牵无挂,无忧无虑。除了不守礼节,偶尔纨绔些被师傅教训外,日日皆欢喜。
只有一次,也是从那次开始,让他最为牵肠挂肚的事情生了。
他本是江南断谯门掌门人的得意门生,也是断谯门大弟子。一次下山游历,遇到了令他终身难忘之人。
少女一身葱倩色对交穿短衫,甘黄色百迭群,梳着盘龙福髻,上带着绢花,杏脸桃腮,灵动娇俏。
后来得知,她是受月峰的小师妹。断谯门与受月峰一直是江湖门派中名誉与武艺最高的门派,两派一直关系甚密,十分交好。
且他与她此番游历,皆为了同一个目的,绞杀秋鸿派余孽。便顺理成章的混在一块儿,上至读书练武,下至衣食住行,于不悟很快就对这个娇蛮聪敏的姑娘起了好感。
然好景不长,那位姑娘家世显赫,是官家独女,因自幼向往江湖,瞒着家里人逃来受月峰,最后终是被抓了回去。
她宁死不嫁,家里人也无可奈何。后来,他与她有情之事被她的父亲知晓,她父亲与她促膝长谈,觉得他们身份有别,劝他放弃这段孽缘。
他当时正值青春年华,事事都要争口气。于是,他退出断谯门,凭借一身本领入仕为官,一直做到了左金吾卫。
他是大盛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左金吾卫,人人羡艳,皇帝大臣们都想给他赐婚,但他都拒绝了。
原以为这样就能娶到心悦之人,却不料她父亲还是对他心存不满,不愿接纳他这个女婿。临死之际,留有遗愿,逼她嫁给自己的门生。
她嫁人,他辞官。
他也想过争取,她父亲的遗愿,她可不遵,亦敢不遵,可礼教与世人的嘴不会放过她。
最后,他劝她嫁了。
情分,就这么断了。
自此,他再没有爱过人。年少的赤忱与爱恋,随着岁月流逝埋在心底,渐渐糜烂腐朽……
他是伤情人,不愿别人走他的老路。
爱被生生剥离的感觉,
很痛,
如世间再无色彩,再无音律。
可再痛,又能怎样呢?
这香囊是她亲手做的,他一直保留至今。他也不知道是保留这份情,还是自己后半生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