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自是觉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打从她们娘娘到了皇上身边,这些年来皇上眼里还看得见谁?
当初在潜邸时,王爷哪夜不是在她们主子房中过的;入了宫,皇上只要招人侍寝,每次翻的都是娘娘的牌子。
一个才入宫的小常在罢了,皇上怎会为了她,就和娘娘生分?
穆桑榆从面前的菱花镜中,看见了芸香那小心端量的神情,红唇轻轻一弯。
手底下使了两辈子的奴婢,她在想什么,自己当然明白。
正因这样,上辈子自己才会不自量力的把6昊之当成了丈夫,以妻子身份自居。
如今看来,什么也不是,笑话一场。
穆桑榆没接话,径自拿起平日用惯了的面膏,取了一些在手心揉了,按压在面上。
“昨儿看着院子里的两株芍药不大好了,待会儿差个人去花房交代一声,打个花匠来瞧瞧,别误了今年的花时。”
随口吩咐了些日常杂务,并没半句扯到皇帝身上。
昨儿晚上那场官司不知最后怎么个了结,要推替死鬼出来,还是让云筱柔白吃一场亏,硬忍了下去,都随梁成碧她们伤脑筋去吧。横竖,是再赖不到她头上来了。
穆桑榆清楚,目下的黎谨修是决然不会有什么闲心思顾及后宫的。
毕竟,上辈子那场烧了大半年的战火,已是迫在眉睫。这一场战争的胜利,为大周争取了近五十年的边陲安宁,更为后来的乾元盛世奠定了根基。
黎谨修身为一位有为之君,自是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眼下的他必是把全副的心思精力都放在这场战事上。
只要黎谨修不来刁难,她便谁也不怕。
上辈子的这段日子,她在干什么呢?
穆桑榆仔细回想了片刻,那时候的云筱柔还在景福宫里吃土,她依然是把所有的情思都扑在黎谨修身上,每日里都挖空了心思仔细服侍,亲自炖了药膳送到养心殿去,为他缓解繁重政务带来的疲惫与压力。
如今想来,千般柔情,不过喂狗。
这辈子,这活儿谁爱干谁干去吧,她乐得清净自在。
空出来的这段闲暇,她倒是可以好生料理一件死死缠在她心头的要紧事。
她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穆长远,弋阳侯府世子,这一次也会领兵出战。
此次战事,哥哥立下了汗马功劳,却也坏了一双腿,终生不良于行。虽得了朝廷重赏,且被皇帝钦封为一等护国公,但她深知哥哥从来桀骜不驯、自视甚高,如何能够接受往日文武双全、权贵弟子翘楚的自己成了一个一世不能站起行走的残废?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哥哥曾定过一门亲事,是安国公府的三小姐,闺名郑芳初的。
哥哥身子健全时,英姿飒爽,能文能武,是京城出名的美男子。那位郑芳初小姐,也是生的娇花软玉,美人胚子模样,两人还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原本,这倒也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只是哥哥伤了腿之后,那位郑姑娘起初还过府来探望,眼见医治无望,便逐渐绝了踪迹,之后竟传出她与安阳侯世子出双入对的桃色消息来。
上辈子,这信儿传到穆桑榆耳中,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雷霆大怒之下竟从宫里派人回府,把当初两家交换的信物表礼统统丢到了安国公府门前,尽情羞辱了那郑芳初一顿,逼着退了这门亲事。这事之后,哥哥日渐消沉,脾气也越乖戾跋扈,竟至无人能管,而她在深宫之中,自也鞭长莫及,劝说不得。
想来,后来哥哥犯下那些糊涂事,是否就与此有关呢?
念起兄长,穆桑榆只觉眸子微微有些湿热。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给她亲情温暖,便唯有兄长穆长远了。
母亲早逝,那时候她才只有六岁,父亲忙于公务又是个男人,便将一双儿女都交给了嬷嬷们照料。
他们兄妹二人可谓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着长大。
弋阳侯府管教子女甚严,幼年时的穆桑榆常被女先生责备。挨了罚,她便抹着眼泪,被哥哥带着到后院里摘桑葚吃。
初夏午后,日头穿过桑树,落下点点的金,她仰头看着哥哥矫健的身姿一跃攀上桑树,摘下那浓紫色的果子丢给她。
哥哥灿烂的笑容,桑葚蜜甜的滋味儿,萦绕在她心头,两世都还清晰如初。
这段亲情,是什么也换不来的。
是以,后来哥哥出事,她才会大雷霆,不顾忌讳,也要为哥哥出了这口恶气。但当时是痛快了,她也在前朝后宫落下了一个恃宠而骄的奸妃骂名。
她倒是不曾后悔,但哥哥当真也痛快了么?
那之后,穆长远是越的消沉了,他一世未娶,最后还病死在了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