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行宫。
朱厚照更喜欢建在承德的避暑行宫,其中也有政治理由:紫禁城作为皇帝居住的宫殿,实际上已经是一种政治符号,而且经年累月下来形成了浩如烟海的规矩——连什么人走什么门,这都被规定好了。
说句实在话,在紫禁城的诸多规矩里生活,其实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可朱厚照再具有改革精神,也不可能把这些全都改掉,而且有的和封建迷信有关系,乱改一通会引起诸多非议、本身紫禁城的建设就讲究了许多风水。
但是在行宫之中则会随意一些,不仅生活随意,接见大臣、处理政务,哪怕是带皇子、公主玩都会好一些。
一众御史官员也不会聒噪多嘴。
所以自从正德十五年,避暑行宫落成以后,天子每年都要去住上至少两个月。
一开始会带部分大臣和后宫女眷。
后来是皇太后都跟着一起去。
一开始是住两个月。
但在正德十七年,天子住了四个多月才返京。
到了今年,已经到了六月份了,不管怎么说,天子龙撵也该启程出了。
这是所有人都预料得到的,理由也很充分,这毕竟和天子龙体有关系。
而今年的队伍则更加庞大。
除了庞大的文官队伍,为了保证安全,御马监掌印太监张永还带了四个甲级卫、三个乙级卫。
朱厚照为了加强武备,在正德十六年,去行宫居住的第二年就启动了每年的演武令。
所以这些卫所随驾,一方面是护卫,一方面也是要检阅。
国家这么多钱,老是存在那里做什么?军队拉出来练练虽然费钱,但这钱是千万省不得的。
而在后宫方面,圣谕贤、敬、顺三位妃子随驾。
皇帝每年带的人不一样,基本是都能轮到,当然次数还是有多有少。
至于皇子,上面三个皇子都外出办事,所以是四皇子、五皇子随驾。其他的皇子年纪还小,不太合适。
正德二十年,六月十八日。
朱厚照起了个大早,在宫女服侍下换上一身柔软的圆领红色绸缎,登上了自己的大马车。
马车里不仅有书桌,而且还有一张干净整齐的小床,以便他在劳累时进行小憩。
这还只是里面的一个房间,在外面则更长,两边是摆了两条长凳贴着车厢,如果需要这两边可以各坐四个人,顶着门是一张精致的木雕龙椅,专供皇帝一人。
因为路上的时间太长了,平白浪费不处理事情,朱厚照晚上就得‘加班’,那还不如白天干完了。
现在就是这样,
皇帝坐在顶端的椅子上跟随马车摇摇晃晃,有时还要盯着车窗外的风景呆。
而坐下的几个臣子则一直七嘴八舌的说着。
“……按照先前的统计,我朝宗室之人已逾两万,比之国朝之初增长了太多太多,成、弘年间,宗室俸禄一直都是岁支的三成左右,而且是逐年增长至此,之后随着宗室规模扩大,必然还要增多。本朝国力虽有所增长,每年四五百万两的支出也不算重,但按照吏部主事楼天英所上的奏本,百年之后,宗室人口再番个几番,那时候的负担便不轻了。”
这是张璁张阁老在讲话。
老实讲,贤侄宗藩和文官的现实利益是挂不上钩的。
但除了现实利益,人还有价值观念。
血脉相连、同气连枝,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民间都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而且这是为人所接受的,现在皇家反倒要扔下自己的同姓族人,不管怎么说都是大丢朝廷脸面的。
不可避免的,皇帝也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坏话。
而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他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留下这样的名声。
“这件事……是不是还是要缓着来?”便是连王廷相也心里打着鼓,他当然是皇帝心腹之臣,不过义、利之间的选择,在儒家眼里个根本是个极简单的事,
“若是算账,自然是不用养那么多宗藩对朝廷更为有利,不过哪怕是民间百姓之家,过着再凄苦日子也大多舍不得将自家人往外推。况且陛下二十载治国,我大明正值盛世,盛世之时做这样的事,想必是要叫人迷惑的……省下些银子,却淡了血亲之间的亲情,以此为天下表率,尚不知是喜还是忧呢。”
王廷相说这话的同时余光看了一眼皇帝。
只见皇帝正在翻阅书案上放着的奏折,又提起朱笔在写着些什么。
就是听了他们这番话,似乎也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他打量了一个眼色,落在对面坐着的户部尚书姜雍的身上。
姜雍领会其意,拱手说:“王阁老言之有理。本朝以孝治天下,孝之一字,本意便含着亲亲之道。何为亲亲之道?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人之情。君主治国,自也当顺着天地自然之道、合乎伦理常情。否则,人心思动,纲常紊乱,省下的这些钱财,说不准还要再搭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