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陰惻惻地看向鬢髮微白的帝王,緊攥聖旨和虎符的手握得骨節森白,無法抑制的微微戰慄著,皇帝還想說什麼,青年轉過身,一言不發疾步離開。
目的達到,皇帝望著青年瘦長的背影沉默片刻,到底松下一口氣。
然而,這口氣剛松下來,走到門口的衛衍突然停了腳步,一動不動定了片刻,慢慢轉回身,看他。
皇帝通常見到這個兒子的時候,衛衍都戴著面具,如今看著真容,居然很不習慣,遙遙相望,陡然間有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感。
皇帝張了張嘴,想問他還有何事,不等開口,衛衍沙啞著嗓音先一步啟聲,陰翳道:「不知道陛下看過多少史書。」
皇帝皺起眉,不明所以沒有說話。
「史書血跡斑斑,孤不大愛看。」衛衍改了自稱,語調聽起來變了個人,狹長冷峻的鳳目里躍動著一團火,燒灼著瘋狂的欲望。
「孤要的人,」他一字一句道,「冒天下之大不韙也一定要得到。」
「陛下若愛看史書,千萬要多活幾年,將來史書之上,違倫背常、與義妹苟且那一頁,定有孤的名字,也便有你魏氏濃墨重彩的一筆。」
話音落,衛衍轉頭大步離開,只余殿中的皇帝震在原地,呆立良久,皇帝猛然大喊:「來人!快來人!」
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跑進來,皇帝沖他飛快道:「去,快去盛府!叫文盡忠——咳!咳咳!」
話沒說完,皇帝猛地咳嗽起來。
「陛下!」
「噗——!」一口血從宣德帝嘴裡驀地噴出。
「陛下!!!」
皇帝死死抓住小太監攙扶他的手,雙目圓睜,滿口鮮血仍不忘命道:「快去盛府!叫、叫文盡忠不要宣旨!」
*
四月十二,剛冊封兩天的太子帶兵平叛,找到了謀逆藏匿的廢太子魏紹恆,困其於京郊汾山。
逆賊死守,太子於當日凌晨剿滅了汾山上所有負隅頑抗的叛軍,活捉廢太子。
魏紹恆渾身血污,錦繡的華袍上,繁複的花紋俱已骯髒破損,而他猶在大笑不止,咧嘴沖衛衍笑道:「他果然把皇位留給了你,果然留給了你……哈哈哈,可是有什麼用?你找不到盛媗的,她已經死了,你連她的屍體、她的一片衣角你都找不到,哈哈哈!」
官兵和暗衛上上下下將汾山搜了三遍,果然找不到盛媗的蹤跡,而無論衛衍如何逼問魏紹恆,砍掉他一手一足,還是剜去他一隻眼,他都不肯說出隻言片語,只看著衛衍著急發狂的樣子怪聲大笑。
這一日正是人間四月芳菲盡,汾山或有桃花始盛開,卻來不及綻放得蓬勃,便已被連天烽火焚為焦灰。
衛衍的手在發抖,魏紹恆是瘋了,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廢太子的瘋話像一抔無孔不入的毒藥,在掘地三尺還找不到盛媗之後,在他五臟六腑發作起來,逼著他也一起發瘋。
「你找不到盛媗的,她已經死了,你連她的屍體、她的一片衣角你都找不到。」
衛衍不敢想,也絕不肯信這話是真的,可這聲音如魔咒,在耳邊蠱惑著翻來覆去,每一遍、每一個字,都是往他骨頭縫裡淬進去的毒針。
「殿下,您、您歇歇吧……」一個護衛兵看衛衍眼睛已經紅了,幾乎看得清蛛網般的血絲快要包裹到漆黑的瞳仁,以為他是一夜未眠累了,忍不住出聲道。
衛衍半個字都聽不進去,暴戾地一把揮開了護衛兵試圖攙扶他的手。
「小畜生,別亂跑!」林子另一邊有人不耐煩地呵斥了聲。
衛衍面容緊繃,耳鳴陣陣,周遭的嘈雜全都聽不見,卻不知為何聽見了這句,下意識朝那邊看了一眼。
然後,他驀地停住了疾行的腳步。
迎面一隻灰不溜秋的狐狸飛跑過來,身後兵士一看小畜生要衝撞太子,急忙追上來,卻眼睜睜看見面色陰沉的太子竟然蹲下身,將那撲到腳下的髒畜生一把抱了起來。
衛衍垂眼打量懷裡的小狐狸,試探出聲:「十四?」
十四立馬叫了聲,不知是不是從哪裡嗆了煙塵,叫聲有些嘶啞。小狐狸和熟人相認完,立馬從衛衍懷裡跳下去,朝著一個方向跑了一段,又停下來,回頭看衛衍跟上來沒有。
衛衍愣了愣,眸子一亮,疾步跟上去:「你知道她在哪裡?!」
「嗚……」十四叫了聲,沒人能聽懂,但見小狐狸撒開四條腿飛跑起來。
*
暗無天日的禁室之中,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滴水未進粒米未沾的盛媗已經虛弱至極。
自從魏紹恆離開,這地方再沒人來過,藥效已經過去,但她因為沒有水和食物,仍舊沒有任何力氣。
她想過魏紹恆會直接殺了她,甚至想過他會當著端王的面殺了她,但完全沒想過她可能要被關在這裡活活餓死渴死。
「哥哥……殿下……你們怎麼還沒找到我?」盛媗又想了一遍,想得多了,漸漸有些絕望。
盛媗閉上眼,耳邊「嗡嗡」作響,她習以為常地靠到牆上,等這陣因為太過寂靜而引起的莫名耳鳴停歇。
然而這次,耳鳴聲實在持續了太久,盛媗猛地睜開眼,奄奄一息的心跳忽然劇烈跳動起來。
是有人來了!而且是很多人在地面上!
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煎熬,她不知來人是敵是友,也不知道是路過,還是找到了她。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