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從外邊進來,顧以青的手卻還是暖和著的。
相反,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條腿光著來回晃悠,燕晗的腳大部分都是冰涼涼的,只有腫起來的地方是與周圍不同的滾燙溫度。
腳踝被人抓住,燕晗也就不亂動了。
只是在剛開始,因為有人的手觸碰到了自己的身體,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但之後就再沒了動靜,似是已經習慣了在被人上藥的時候好好坐著,不去影響別人。
顧以青低著頭,專心給人揉搓傷處,燕晗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看著顧以青頭頂的發旋,靜下來的時候真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顧以青的手法很是熟練,淤血很快被推開,燕晗也沒有感覺到疼痛。
「你別亂動,明天起來應該就好得差不多了。」
說話時,顧以青抬起頭,正好對上了燕晗一雙似是帶笑的眼睛。
燕晗抿著嘴,看不出是不是在笑,但那雙眼睛裡卻像是裝滿了不知由來的歡喜一般,與之對視的那一剎那,顧以青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兒。
喉結滑動,顧以青張了張嘴,但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燕晗剛開始還很有耐心地等著他說話,但是半分鐘過去了,兩人就維持著那麼一個動作,像是時間都被定格。
終於,這次是燕晗再等不下去了。
他輕嘆了口氣,嘴角上彎,語氣頗為無奈,聲音低如耳語,輕輕喚了一聲:「四哥哥。」
第oo7章千年
看到面前人的反應,燕晗就知道自己這一聲四哥哥沒有叫錯。
顧以青不知經過了多麼複雜的心路歷程,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只壓低聲音緩緩說出了幾個字:「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沒認出來啊。」燕晗朝他眨了眨眼,還是笑嘻嘻的模樣,「我就是隨便叫一叫,反正喊一聲四哥哥也不吃虧。」
顧以青:「……」
再次看到那張一本正經的臉上出現裂痕,雖然長相已經不同,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那般熟悉,燕晗沒忍住眯起眼笑出了聲,但又很快收斂。
「開玩笑的。」燕晗不再逗這位剛剛重逢的故友,放輕了聲音說道,「其實我剛聽到你名字的時候,就有一種隱約的感覺。」
顧以青一怔,隨即神色也軟化下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
一千八百多年前,他的名字叫顧玄,以青是字。
當時的字,都是二十加冠之時長輩給取的,燕晗戰死之時都還不到二十,所以既沒有加冠也沒有取字。
而顧玄加冠那年,正是北疆戰事最為激烈的時候,當時的燕小將軍正在領兵打仗,自然是沒能回來參加他的冠禮。
事實上,燕小將軍一去北疆,就再也沒回到京城。
小皇子也再也沒有機會把自己的字說給他的小侯爺聽。
顧以青也沒想到,自己與這個字如此有緣,這輩子還叫這個名兒,更沒想到燕晗是知道這件事兒的。
燕晗卻不知顧以青心中那百轉千回的想法,實話實說道:「我上網百度一下出來的。」
顧以青:「……」
燕晗在得知自己穿越了一千八百多年的時光後,就去查閱了每一位故人的生平。
他看到鎮國公主榮歸故里,找到了的知心人兒,晚年幸福,後來又有了兩個女兒。那兩位妹妹不喜歡打打殺殺,繼承了文人父親的才學與風骨,也都成為了國之棟樑。
他看到當年連蜻蜓都不敢抓的小公主平安長大,江山不穩、父兄離去也都沒有磨平她的傲骨,還成為了後世萬人歌頌的女帝。
也看到了一起長大的玩伴兒在經歷變故之後,不僅沒有一蹶不振,還撐起了一個風雨飄搖的王朝,自己雖沒能過上當初嚮往的清閒日子,卻讓很多人見到了安定的希望。
他站在千年之後,看著成為歷史的一個又一個名字。
雖然他提前離場,沒有同他們一起走完一生,但卻見證了他們成為傳奇,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四哥哥很了不起啊。」燕晗伸手在顧以青頭上擼了一把,學著以前顧以青的語氣道,「你沒丟掉一寸土地,挺直了脊樑,穩住了國本,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皇帝了。」
顧以青笑出了聲:「燕小將軍什麼時候學會了哄人的那一套。」
燕晗也不再言語,只是笑眯眯看著他。
小板凳比沙發矮了不少,一個仰視,一個低頭,兩人對視良久,都明白對方心裡有一萬句話想要說,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貓頭鷹掛鐘的鐘擺左搖右晃,滿室靜謐,兩個同樣來自千年前的靈魂在此間重逢,時間都不忍去打擾。
燕晗深吸一口氣,笑著道:「你先說。」
顧以青問:「你也是一睜眼就變小了嗎?」
燕晗點點頭:「對。」
燕晗再一睜眼就變成了個只能咿咿呀呀的小嬰兒,因為怕他亂動撓傷自己,襁褓還被捆成了個粽子。
這輩子的父母同樣忙碌,但在燕晗的記憶中,他們只要能抽出空來,不論自己多累、受了多重的傷,都會回家來陪著他。
聽顧以青這麼問,燕晗就明白對方也是差不多的經歷。
久別重逢,兩人不像是一千八百年不見,也不像是顧以青記憶中的分別三十年,而是好像短暫地分開了一個暑假,再見時還是如以往一般的熟悉與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