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龆年到双鬓斑白,对蒙挚而言,盛元帝不只是君,更是挚友。
蒙挚绝对忠心于盛元帝,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可万一呢?
万一盛元帝先走,留蒙挚一人继续守护墨氏江山,到时,蒙挚又该如何抉择?
这世上,唯独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九五至尊也不例外。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朝臣牵扯进党争,不惜拿自己的命押所选之人能赢。
只有极少数才能保持中立,忍住不参与这场生死豪赌。
蒙挚本也是这极少数之一。
可今日之后,一切又说不准了。
蒙挚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盛元帝的江山毁于下一辈手里。
他更无法接受,盛元帝拼搏一辈子才削弱的门阀势力,在他驾崩之后死灰复燃。
蒙挚无法保证,太子和三皇子所持的立场和盛元帝保持一致。
在盛元帝的这几个孩子之中,只有蒙挚这个最得意的徒弟,玖安公主,才有盛元帝当年的风范。
今日,墨玖安成功地在蒙挚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之后,又会因何而生根芽呢?
乾坤殿内,盛元帝静静地注视着女儿。
对面,那一袭纤瘦的身躯站的笔直端正,即使金钗华裙,依旧英气逼人。
她眉眼间散出的那股子威势,不禁让盛元帝都愣了一息。
“并非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不能踏足顶峰”
墨玖安冰冷的声音凛然而霸道,她笑了笑,鄙夷之情尽显眼底。
“而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由你们制定游戏规则,规则由谁来制定,便对谁有利,所以你们绝不会允许女人高升。一群迂腐而自私的人,制定了一套荒唐而无耻的规则,现在,该改变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争取公平的前提是争得话语权。
只有当权力的顶端有了女子,底层的女子才能有开口的机会。
她们所遭受的苦难,被世人合理化的一切不公,延续了千年的霸凌与剥削,才会终结。
墨粼有资格争,墨玖安便有资格争。
她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决心。
“父皇可以把我嫁去北凉,可以把我软禁一生,可以用一切手段阻止我与墨粼争,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条路,我一定要走”
墨玖安顿了顿,冷硬的嗓音还是说出了那句气话:“当然,父皇也可以杀了我,永绝后患”
从亲生女儿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盛元帝复杂的情绪在暴怒边缘游走,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公主!”
德栩赶忙提醒,可墨玖安却没有停下。
仿佛早已准备好接受一切反噬,她的神色在愤慨中带着一丝坦然:“身不死,志不灭,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五马分尸的结局,我也受得”
“公主,您快别说了!”
父女俩死死瞪着彼此,谁也不愿让步,一旁的德栩急得都快哭了。
盛元帝下颌紧绷,因极力克制情绪,浑身微微抖。
德栩见状,已然顾不得其他,伸手便轻轻拍抚盛元帝的背,“陛下,陛下息怒啊,公主,算老奴求您了,服个软吧”
墨玖安没有理会德栩,她甚至没有欠身作揖,而是赌气般直接转身就走。
有其父必有其女,父女俩一个样,那股子倔劲儿上来了,谁也拦不住。
“公主,公主!”
德栩的挽留不足以让墨玖安停下脚步。
还没等她跨出门槛,身后又传来德栩焦急的喊叫声:“陛下,陛下!传太医,快传太医!”
墨玖安心中一颤,猛地转身,下意识走向盛元帝。
可瞧见盛元帝的神情后,墨玖安又逼着自己停住了脚步。
她能看出来,盛元帝此刻的状态,远不至于气坏身子。
墨玖安逼自己不要心软,随即转身,继续踏上出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