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门大街。
天愈冷了,街上的流浪汉被巡捕的棍棒收拾个干净,教他们白天不出来现眼,步履匆匆的行人也只专注自个的生计。
黄包车偶然穿行到这儿,拉车的车夫们想想车份,更是不敢停歇,咬着牙拿起腰去苦奔,只望汗水能多换点吃食。
在北平,这些忙碌而平淡的日常不断上演。
虎妞在人和车厂打着算盘,兴致缺缺的计算车份、车数,不过是这些。
自从祥子拿钱走后,已是过了半个多月,毫无消息,她倒是不担心那俩体己钱。可是,祥子呢?好不容易有了知心的汉子,甭没了去。
小报里的胡匪越加猖狂了,仗也没个停消,她听着那些车夫讨论,什么胡匪杀人啦,路上尸体一摞摞的,脑子都露出来了;哪里哪里又抓了多少壮丁,被丢到前线全填了坑洞。
她最近,有好几次都梦见祥子死了或被抓了去。
当初就不该借他!当个臭拉车的穷车夫也比没了好,爸爸到底是爸爸,就她这一个女儿,再不同意祥子的事儿还能断绝了关系不成?何必铤而走险呢?
虎妞开始后悔并着担心李样,打算明儿个就去庙里为祥子求张符。
「哒哒」,
皮鞋踏地的声音很清晰的传来,虎妞抬眼望了过去,一名身穿深蓝色立领长袍的高大男子很快的走了进来,他胳膊下还夹着个木盒,这正是李样。
李样脸上带着笑,还没来得急说话,虎妞就丢下了算盘,
哗啦,砰!那把旧梨木算盘实实的落在桌上,砸响的声音刚好盖过虎妞的惊叹。
“哼!你还知道回来?”虎妞的眉毛倏地竖了,却也没压住眼中那丝蹦出的惊喜。
她忙忙的踏出两步,却又不知该做什么似的顿在原地,只用眼睛搜着李样。
李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他总不能告诉虎妞,自个因为忙着买宅子安置黄金,所以没来见她吧。
他把木盒放在桌上,腾出手从自个的怀里掏出个更小的盒子,塞到虎妞手上。
“瞧瞧!”
虎妞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块黄金打造的铭牌吊坠,正面是只趴着酣睡的老虎,背面是山君二字,总体约一两重,很是精巧。
“虎姑娘,这是我给你备的礼,瞧着还行不是?就是花了些时间。”确实耗费了一天,李样用二两黄金找银楼师傅打造的。
虎妞这时面上显露出几分高兴来,她心思回转几分,非常之意外。
“你说的矿是真的!”
“那是自然。”李样顺势打开桌上的木盒,里面排列整齐的一条条大洋,还有几条黄金都令虎妞炫目。
“虎姑娘,感谢你的帮助,这是五百大洋和二十五两金子,多的是我的心意,还去先。”李样显得很爽朗。
虎妞笑得露出两枚虎牙。“怎么着,急着想撇清关系不成?”她嘴里不习惯蹦出好话来,随着习性呛上一句。
李样也不甚在意,左右虎妞的神态骗不了他。“我晚些日子就找媒人向刘四爷提亲去,只是近期还有些事儿需要打理。我现住西城区阜成门二条路附近,跑不了也不会跑。”
“有什么事?”祥子现今真了,她倒有些怕祥子瞧不上她,她可大了他整八岁。
“矿需要买下,遣人去开采,挖的多了,就瞒不住了,我需要一个靠山。一个能护住我而不是把我吞了去的靠山。”李样很认真,“我还需要召些人手,可靠的、不会反噬我的人手。”
“现下直奉还在打仗,正是缺钱的时候,如果他们得到了金矿的消息,我不仅保不住财富,也保不住性命。所以,虎姑娘,你我暂时还得瞒着刘四爷,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再来的。”
李样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本薄薄的册子来。“这本册子集的都是一个叫冰心的人写的故事,瞧着不错,送虎姑娘你打打时间。”
“我走了,虎姑娘你保重!”李样朝着虎妞拱了拱手。
“你自个保重才是!别丢了性命去。”虎妞有点儿担忧的神情。“财有了也得有命花,关键时刻甭忘了!”
“我不会放过这次良机!不过,我会记着你的话。”沉厚又清晰的声音传来,又随着阵哒哒的脚步声远去。
虎妞瞧着背影慢慢儿消失,她摸起那吊坠,正反摸了又摸,终是收了起来。再看了看桌上敞开的木盒还有李样给她带的话本,她的嘴角拉起了个毫不掩饰的笑容。
我等着呢,
虎妞心里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