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样去了惯常待着的茶馆。按照习惯,二程会在下午,固定来这喝上碗碎末子茶压压气儿。
李样照例点上一壶四五个子的小茶叶,配上两小包白糖,坐着看报纸打时间。新闻多是写罢工,言战况,叹民生,没甚好消息。
“祥子,今天的报纸有什么消息么?”
说话的是二程,他相当的关心新闻,盼着那天战争结束了,他依旧能回到家乡,做他的程夫子。
他的眼里透着渴望,刚拉完长趟显得脸上有些萎靡,手里捧着一碗茶—每次他都是自个到柜台那儿打好,毕竟一个子的碎末茶你很难要求伙计给你服务。
“二程?坐!今天我有事找你。伙计,来碗烂肉面!”李样招呼二程。
二程在李样近旁坐了下来,听到烂肉面,他的喉头不自觉滚上一滚。为了省钱,他每天三顿都是媳妇给煨的粗面馒头和白菜。可以说是真的‘三月不识肉味’。
“来嘞,您的烂肉面。”伙计端到李样桌子前旁放下。
李样把那碗烂肉面推到二程面前。
“二程兄弟,我得找你商量个事,很重要的事,先吃点东西补充补充脑力,待会儿去我哪儿详谈如何?”
二程想张口答话,可是他的鼻腔里都是那些筋头巴脑被热汤浇出的辛香味儿,口腔在分泌口水。他喝了口苦涩的茶水掩饰尴尬,只答了个‘好的’便直接狼吞虎咽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吃完了面。李样去柜台结完帐,带他回自己的小屋。
屋内。
二程安坐在桌旁,李样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些什么。
“二程兄弟,你想不想摆脱那一笔印子钱,并且给你的家人备好过冬的衣物?”李样慢条斯理的问。
“我自是想的,可在北平,我不过是一拉趟的车夫,日日苦奔赚那俩嚼谷车份儿。”二程苦笑,同时也在等李样的下文。
“二程兄弟,我有份工作给你,一份长期的工作,只要你能答应,上面的问题都能解决。不过这份工作需要你有胆识,还得暂时离开家,你要有考虑的意思再给你详细说说。”李样盯着二程说。
二程开始沉思,需要有胆识,得离家,这像要拉他去当胡子去!但祥子平日也不是坏人,听其他车夫的闲话,祥子已是拉了三年多车的老车夫了,何况自个欠了印子钱,再还不上,自个遭殃不说,妻女又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就算真是当胡子,他也认了!
“我答应。”二程应的很坚决,“我身体还硬棒着,跑得很快,我现在很需要差事。”
李样不意外二程的反应。他转身把手伸到一个厚布包里拿着,拿出四卷包好的大洋,‘砰’的一下放到桌上。
先说好了,二程兄弟既然应了下来,有几点你得做到:
“第一,你得完全听我的指令。”李样转身去拿床下包好的汉阳造,把它放在桌上,展露在二程的面前。“必要时,叫你开枪时就开,甭迟疑。”
“第二,口风得严实,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事儿随意跑露是有杀身之祸的!包括你的妻女,听明白了吗。”李样很严肃的说。
二程先是盯着那几卷沉甸甸的大洋,后面李样拿出那杆崭新的泛着光的汉阳造时,虽然有了预期,但他的心还是蹦蹦蹦的跳,一下猛的站起来,低下头去。他晓得这一趟定是非常危险的了,但他拒绝不了,李样能给他说这个,他已是万分感激。
他沉默了片刻,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个笑来。
“好,大恩不言谢,我…在下完全听您的吩咐!”
李样这时也放松下来,“这四十个大洋你先拿去,该还债还债,也别全一次还了,引起别个的疑心和贪婪。你可以先让你的妻女搬到这儿附近,安全,避免那牙人使那劳什子下三滥的手段!”
李样顿了顿,道“每个月饷钱三十元不算,事成之后还有更丰厚的报酬,我会给你收益的几个点,具体多少,就看你的表现了。两天后的晨时,到我这来,这两天你准备准备。”
二程的心里在起伏,他先是把那四卷大洋收进褂子里,再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给李样磕了个长头。
李样也不避,他认为有时候接受感激,反而更能消解别人的不安。
二程起身,他灰也不拍,有些颤抖的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