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北岌也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轉身平躺下來,兩眼望天仿佛放空,「你是想問我發生什麼了,忽然獲得了神智,化身成人。」
「阿楚別多想,為師只是有些好奇罷了,桑歌那麼多傀儡耗盡心力也無法成為人,這幾日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呢?」
楚北岌回想起來,連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他記得喜房裡燭火搖曳,外面是鬼哭狼嚎的鬼修在祝禱,眼前人穿著熱烈的嫁衣,坐在榻上握緊匕,等他掀起蓋頭。
記得在鬼修們的威脅起鬨聲中,他忽然湊近放大的臉,雙唇緊閉,眼睛躲閃放大,他能看見他眼中愣住無措的自己。
還記得夏野的風,吹起分不清是誰的髮絲,拂過他的耳根陣陣輕癢,背上那人搖頭晃腦,嘰嘰喳喳地誇耀自己的計謀高明。
又或者鬧市燈會,人群與萬千燈火在他眼裡凝滯,失去色彩,化為死氣沉沉的點和線,直到他拿著一根糖葫蘆,推開圍成一圈,洶湧的人流,向自己跑來。
繁雜混亂的思緒最後化作一句,「我也不知道,興許是巧合吧,沒有發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
宴見月沒有聽見任何有用的東西,有些失望,但還是拍拍他的肩,「你好好休息,我待會再和阿渡多提醒兩句,你們以後儘量不要分開。」
楚北岌點點頭,閉上眼。
*
「幾步了。」「二百三。」「那我再退一步?」「退。」
燕無渡落寞地叼著一根細長的野草,面露惆悵,和楚北岌數著距離,一步步試探地後退。
燕無渡:「我有個問題,要是你不小心死了,會影響到我嗎?」
楚北岌:……
「不會的,我一定會拉著你一起死,不會讓你有這個憂慮。」
燕無渡:「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楚北岌:?
「什麼意思?」
燕無渡轉身就跑,拿出夸父逐日的氣勢一溜煙跑向玉階,「再見啦!山下搞奉火集市,要是我回來的時候你還活著,我會給你帶炙肉的!」
楚北岌猝不及防,噗地吐出一口血。
夜過丑時,燕無渡提著一大串糯米紙紙包起來的糖葫蘆,左手是油紙包起來的窯雞,脖子上脖子上掛了一提麻繩系好的佳釀,美滋滋回到房舍里。
推門就看見楚北岌面如死灰地看著他,因為知道自己為了一個人下山貪圖享樂,把他甩在山上畢竟還是不地道,燕無渡慷慨地賄賂他一根糖葫蘆,「別跟宴見月說!求你了」
楚北岌冷漠不接受,並出言威脅,「你完了。」
燕無渡直接不由分說塞進他嘴裡,「別傲了我的好師弟,你在這守著不就是為了放我分你一半嗎?吶,給你,嘗嘗,很好吃的。」
都送到嘴裡了,楚北岌沒有繼續推脫,咬下一顆,脆脆的糖殼破碎後,下面是山楂球濃郁的酸甜,極度的衝擊著味蕾。
那是楚北岌恢復味覺吃過的第一個食物,麻木許久的舌尖被強烈對比的酸甜侵占,生出一點想流淚的衝動。
「怎麼樣?吃人嘴短,不許跟宴見月告我的狀了聽見沒有!」
楚北岌刻薄點評,「不好吃,還有,你完了。」
燕無渡抓狂,「你到底要怎麼樣啊!」
「除非下次帶我一起去,我可以這次放你一馬。」
「真的?你早說嘛!一言為定。」
二人修道懶懶散散,能混則混,關注的只有山下的風吹草低,譬如哪條街搞猜燈盛會,哪家大戶人家宴請全城,哪個城舉行盛大集市,都逃不過二人的眼。
趁著宴見月閉關,門內沒什么弟子,光明正大跑下山徹夜玩樂。
後來後山池子裡被摘掉的那朵仙株從斷口重長出來一支更大,靈韻更豐裕的枝,整個池塘都因為那朵主株的生,生出更多的幼株,在靈氣瀰漫,霧影霧現里只能看見十幾道虛影。
宴見月第一次高興得有些失態,指著仙株說他們承載了整個世間的靈力,他們的繁衍壯大證明了靈氣要復甦了,修真的時代也即將而來。
他興奮的拉著燕無渡說道:「阿渡,我沒賭錯,你看,花開了,是不是證明阿楚真的如卦盤所說,是神主再世,只有他才能挽救千百年後的大浩劫。」
燕無渡知道自己應該跟著宴見月一起高興,但心裡說不出的悶。
眼看著前來干元宗求道的弟子越來越多,也不乏出身高貴的世家弟子,就連三大王室之一的空明大皇子也不例外。
由於身份特殊,又有各國紛爭利益在中間,所以去接他來到干元宗的任務就尤其危險,燕無渡比楚北岌提前突破四階,成了這次任務的選。
楚北岌本來也應該作為得力幹將,一同前往,但是正值突破四階的節點,若在途中發生什麼事極有可能走火入魔。
宴見月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身體已經適應了和阿渡解綁,這次任務就交給他吧,你安心修習,他應該不要半月就會回來。」
楚北岌嗤之以鼻,「誰擔心他?開什麼玩笑。」
他轉身回去,並沒有跟著送行的隊伍目睹一行人離開,雖然身體沒有從前那種烈火灼燒,靈力逆流,口吐鮮血的症狀,只是眼前一片黑暗,所有的事物變成他眼裡黑色的點和線。
大致半月後,燕無渡帶回來了那個清高倨傲的空明大皇子,一身花里胡哨的羽衣,神色飛揚地指責所有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