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外的奴仆侍女鱼贯而入,端来一碟一碟白玉青瓷的珍馐佳肴。众人拾箸用膳,才察觉今日是江南独有的大名鼎鼎的“三白宴。”
这“三白宴”本应是在太湖游船上赏景享用,不过因为府中贵客众多,袁暨还是改为在后花园里设宴为妥。
花园前后皆有假山绿树、小溪流淌,簌簌落叶声、涓涓流水音。为了今日宴席,袁暨还命人特意在花园的小溪流上摆放了几艘造型秀丽精美的绢丝舫船。精致舫船随幽幽流水而轻摇慢曳,亦是别有一番风情。
“三百”即是取自太湖的三道名贵珍品,莼菜、鲈鱼和白虾。
前菜是步步生莲,是由莲子、藕片和水红菱所熬制的清凉甜水。以清甜可口的甜水打开贵客们的味蕾。
随之是主菜三白,熟醉白虾、鲈鱼脍、青风三虾和莼菜鱼羹。
白虾如美玉,莼菜似翡翠,鲈鱼冷脍浇汁似多彩宝石,有荤有鲜,冷热相宜,色香味俱全。每一道菜都像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府中的厨工定然是花了许多巧思的。
之后还有苏州独有的点心,鱼松酥饼。虽有鱼肉,却无鱼腥味,肉松与鱼肉合为一体,松软香甜、甜而不腻。
江南山清水秀、温文尔雅,就连这一道道菜品亦是清新斯文、月明风清。
宴席之中觥筹交错、好不舒心畅快。
“沈娘子,你看,那位便是昭庆郡主。”映秋满眼都写着八卦好奇,在她身后小心翼翼道。
“郡主神采风华、雍容华贵,今日一见果真是非同凡响呀。”沈徽禾随着她的话头奉承道。
映秋又扯了扯她腰间的衣袍,连忙兴奋地眨了眨眼:“沈娘子,在她身后的便是靖北王世子了。二位贵人站在一起,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才子啊!”
“恩?!映秋不是喜欢那位英俊的靖北王世子吗?竟然都不吃郡主的醋?”沈徽禾笑了笑,不忘打趣她。
映秋顿时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沈娘子可不要打趣奴婢了,奴婢是、是喜欢,也仅仅是喜欢而已,像奴婢这样的身份怎敢肖想身份如此尊贵的世子呢,只要能远远地瞧上一眼便就是心满意足了。”
“你倒是想得明白。我瞧着他们二人虽是情投意合的模样,可是秦国公似乎不是很高兴呀。”
方才昭庆郡主郭凝芝领着李昀朝秦国公敬酒。本来应该是欢天喜地的,可是袁暨瞧见李昀的那一刻,脸上堆积的浓烈笑意顿时都僵硬了好几个度。
听闻秦国公袁暨是靖北王世子的救命恩人,今日亲眼所见,沈徽禾却看出了些许不同寻常来。
“啊?有么?”映秋眯着眼探了探头,有些莫名其妙,“奴婢瞧着国公爷很开心啊,国公爷可是世子的救命恩人,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呢!”
“也是也是,许是我眼花了。”她摆了摆手,再次饮下一大口香醇好酒。
“而且说实在话,奴婢还是有点羡慕郡主身边的阿鸳仕女的。”
沈徽禾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郭凝芝的身旁一直跟随着一位垂头拱手的文静仕女。
那日在琼珍楼外,这位被唤作阿鸳的侍女也在,而且似乎还颇得郭凝芝的信任。
“映秋,虽说我们的身份都不如那位昭庆郡主或是她身边的一等仕女,不过我们就是我们自己,也能有自己的活法,你可明白?”
映秋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明、明白了。”
片刻后,沈徽禾晃了晃手中空寥寥的酒壶,转身抬手示意正在一侧布菜的映秋,笑盈盈道:“映秋,再给我来一壶乌程酒可好?金罍几醉乌程酒,鹤舫闲吟把蟹螯。这乌程酒当真是不一样呀!”
映秋一怔,自见沈娘子面若桃粉、唇如红樱、眼若一汪秋水盈盈,乍看之下似乎气色红润了许多,更显娇憨可爱。
“沈娘子,你恐怕有些醉了,不如奴婢替你盛一碗解酒汤?”
慧空眉头微锁,亦是有些担忧道:“阿姐你好像有些吃醉了,既然已经热乎起来,不如我们先回——”
“好啊好啊,来一碗解酒汤好了——”沈徽禾抿了抿唇,迷迷糊糊偏过头来又道,“不行不行,那可不行,那金贵的乌程酒本娘子还没饮够呢!我还要饮呢——”
映秋见她醉意已上头,生怕这边的动静惊扰了前头,压低了声音焦急道:“沈娘子,你、你这是喝醉了——”
“映秋、映秋啊——”她扯了扯映秋的衣袖,有些摇摇欲坠,“解酒汤、解酒汤。。。。。。罢了罢了,解酒汤没意思,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嗯嗯,阿姐你醉了,我们回去歇着吧。”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高谈阔论,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映秋领着沈徽禾和慧空二人出了后花园,也无人在意。
三人很快便回了清风院。
“沈娘子,沈郎君,你们二人早些休息,映秋就在屋子外头守着。”
映秋老老实实地退出了屋子,在回廊下处坐了下来。
半晌之后,映秋愣了愣,一股淡淡花香忽而窜入鼻尖,扑通一声,她恍恍惚惚地昏睡了过去。
“慧空,把她看好。”
沈徽禾顿时恢复了清明目光,不忘叮嘱道:“记得把四周的符纸都贴好了,你好好待在院子里,哪里都不能去。”
“好咧!阿姐你放心好了!”慧空挺了挺小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
沈徽禾弹了弹他的光洁小脑门,转身往清风院门外走去。
今日国公府里举行宴席,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也有醉酒的郎君入了偏屋歇息,就算那院子里头闹出了什么动静,一时半会也还查不到清风院的头上来。
沈徽禾站在藤蔓纠缠黄叶飘零的高墙前,双手掌心合十起势。半晌之后,她松了手,院子里头毫无生机,却隐隐有某种波涛汹涌的古怪气息。
她使出几张黄色符纸搭成凌空而上的台阶,纵身一跃便翻过高墙,平稳安静地落到了废墟院子里。
举目眺望,院子四周杂草丛生,满地枯枝败叶,的确像是许久未曾有人踏足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