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遇到妖怪。」沈燼咂咂嘴,原本嘗不出什麼味道的流食都多了幾分滋味,「你這嘴拿去摩天大樓做地基起碼夠撐三百層。」
「……」顧嶼嘴硬糾正,「一棟樓能蓋多少層不是光靠地基決定的。」
沈燼假裝委屈:「真的嗎?」
只消半秒,顧嶼就面無表情放棄了自己的專業信仰:「假的。學長說多少層就多少層。」
沈燼開心了,問:「是不是就算以後出院了也會這樣,什麼都順著我?」
他逗顧嶼玩,也以為顧嶼會口是心非地告訴他「才不會」,但這一次對方卻吹著勺子裡的食物,簡短而認真地回答:「是。」
沈燼微微張了張嘴,還以為聽錯了:「這可是你說的啊……以後每次吵架我都會搬出這條,看你怎麼辦。」
「……我不會再跟學長吵架了。」a1pha看來下定了某種幼稚的決心,卻又不太有自信的樣子,竟然反悔退了半步,「頂多……頂多一年一次。」
沈燼原本想笑怎麼還有年度指標,卻因為剛才說了太多話,禁不住一陣胸悶和暈眩,等緩過來時,他已經疲倦靠在a1pha手邊躺下,視野里只剩那張充斥著擔心和著急的臉。
「沒事兒……」他穩穩聲音,仍然難掩那份無力,「你說話,我聽著就好。」
這對原本不愛閒聊的a1pha似乎不是件好差事,但顧嶼卻點點頭,好像天生就有很多事想告訴他。
從手術燈閃爍的可怕,到醫生跟他玩笑「小伙子你嚇得我確認了三遍手術結果」,再到江瀾給他帶的土豆其實有2o顆蔥花——沈燼一一聽著,有時候笑,有時候也皺眉:「……什麼蔥花?」
「……這你別管。」顧嶼像個嚴肅的流浪漢,一邊轉移話題聊起秦逐昨天對他的「訓斥」,一邊假裝不經意地問,「學長真的從來沒後悔過遇到我?」
沈燼看到他的臉就想笑,根本沒辦法保持嚴肅:「你能不能把鬍子颳了睡個美容覺再睜著你清純的大眼睛來問我這種蠢話?」
a1pha的氣息一下逼近過來,就差對他臉貼臉:「學長不愛我了?」
「愛,愛。」沈燼笑了好一陣才捧起他的臉,認真說,「愛到從來沒有後悔過。」
兩人堪堪四目相對,a1pha倔強又柔軟的嘴唇這才回了句「這還差不多」,沈燼馬上側過頭吻上那份溫軟,說悄悄話一般告訴對方,即便是十八歲時獨自走在傾盆夜雨里那一刻,他也只是傷心,沒有後悔。
他只要他。
哪怕重來千萬次,此刻都是他唯一想要的結局。
病房裡很安靜,那個絞纏的吻並沒有持續太久就結束在顧嶼的忐忑里,他摸摸沈燼側臉,問:「還能呼吸過來嗎?」
omega加重的氣息響徹在他耳邊,對方終是撐著他胸膛,輕輕搖了搖頭:「下次……再親。」
顧嶼懸著心扶對方躺下,重給他講那些有一茬沒一茬的碎片。
入夜後其他來探望的人都走了,顧嶼才提著一口氣拿出一個銅色手鐲,套進了沈燼針眼少一些的右手。
冰涼的溫度讓沈燼一驚,問:「這是什麼?」
但抬手那一刻,他已經瞭然。
上面有雕刻精緻的祥雲圖案,在c市和周邊幾個省市,都是最常見的保佑小孩長命百歲的飾品。
女孩的是銀制,男孩的是銅製。
他最小的雙胞胎弟弟妹妹從小就身體不好,十歲時父母有求過一對給他們。
但生日宴當天二弟就大吵大鬧自己也要,父母沒辦法,便給二弟也買了一個。
那時父親似乎察覺到沈燼的眼神,問他是不是也想要,又說銅飾挺貴的,等下個月廠里發了錢一定給他買。
沈燼差點笑出聲,只說自己都快成年了,要這玩意兒幹嘛。
後來二弟戴了那個鐲子沒多久就厭煩地將它扔在房間角落,沈燼偷偷撿起來在手腕處比划過一番,但最終,他還是將它放了回去。
「送我的?」沈燼轉了轉手上鐲子,問顧嶼,「什麼時候買的?」
「是姆爸給我求的,據說很靈。」顧嶼回答,「不過他去世之後我就沒再戴過了。」
這個答案在沈燼意料之外,他喉結微動:「為什麼不戴?」
「因為後來我不太想長命百歲了。」顧嶼輕輕捂著沈燼發涼的手,說,「但現在我想學長能長命百歲,所以送給學長。」
本來便宜的孩童用的銅銀飾品,沈燼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擁有、也不想再擁有,但此刻它卻真真切切地環繞著他跳動的脈搏,就像一段遲來的、洶湧的祝福。
「6叔叔會怪我的……」即便心臟疼痛,沈燼還是急切地想把鐲子取下來還給顧嶼,「這是他送給自己疼愛的小孩希望他長命百歲的。」
可顧嶼摁住了他的手:「你本來也該是他最想疼愛的小孩。」
沈燼想要這個鐲子想要極了,卻愧疚難當想掙脫,可是顧嶼的力氣卻比他大太多——對方抓著他,用力得像此生都不肯放手。
「沈燼,和我長命百歲,白頭到老,好不好?」
窗外月光照著他們,婉轉繾綣,像母親哄著孩子睡覺時,最常哼的那段溫柔低語。
顧嶼臉上淚水滑落那一刻,沈燼微愣著停下掙扎,繼而點了點頭:「好。」
良久,他才想起抬手抹乾顧嶼臉上淚痕:「怎麼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