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坐在车子的后排座位上,脸上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已经紧张得掌心冒汗——这几份食物,几乎是决定了莫长川的病情能不能有突破性进展的关键。如果莫长川依旧是无法接受,一切将会重回到原点,这段时间以来顾诗涵、郭梓洋、钟潮生以及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流水。
到了病房门口,他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敢敲门。郑伯自问活了这么多年,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紧张过,他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了,临出门前还检查了一下自己衣服口袋里揣着的救心丹。
他拉扯出一个给莫长川专用的笑容,看了一眼她道:“小姐,这游戏你好像玩了挺久了啊,要不要让眼睛休息一下?”
莫长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继续低下头玩她那无聊至极的消消乐。
郑伯跟平常一样,把病床的搁板架好,准备好抽纸和水,便把保温瓶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放好。第一个是他最后从公寓柜子里拿出来的那个,是他提前熬好的白粥,打开盖子的时候莫长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第二个是陈皮红豆沙汤圆。盖子才刚拧开,莫长川原本在手机上划来划去的手指头便像被定住了一样。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莫长川的反应——莫长川抬起了头,眼睛盯着那个保温瓶。虽然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这些动作已经反映出她对这份食物有想法。
郑伯为她递上了一个勺子,她便放下手机把陈皮红豆沙汤圆抱到自己身前,用勺子慢慢地搅动了一下里面芳香四溢绵密粘稠的红豆沙,舀了一勺轻轻地品尝。郑伯拿出了另外一个保温瓶,把里面的两份菜打开。
先被打开的是蒸鸡蛋羹,面上撒的葱花已经被闷得微微黄,莫长川看了一眼,眉头微蹙;然后是清蒸肉饼,肉味一散出来,她已经忍不住下了床——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快步走向洗手间,正要推门进去,手却停在了门把上没动。
郑伯赶紧把蒸鸡蛋羹和清蒸肉饼的盖子盖上,打开了室内的排气扇,拿着抽纸来到了莫长川的身后。
“小姐,你觉得怎么样了?”郑伯关切地问道。
莫长川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了病床上,自己打开了那两份菜的盖子——这一次的感觉有点异样,腮帮子里原本刚浮现的酸水似乎开始消退,被一股齿颊留香的陈皮香味所取代,让原本难受的鼻腔也变得舒畅了。
郑伯看她似乎没有那么排斥了,试探着问道:“小姐,这是家里请来的厨子做的菜,你……要不试试?”
莫长川喝了口温水,把口腔里的酸水都冲掉,才舀了一小勺鸡蛋羹尝了一下。这是咸口的鸡蛋羹,有点像日式料理的茶碗蒸,但是厨子没有在里面添加任何其它食材,因此入口滑腻,不用咀嚼就能直接吞咽,而且还散着鸡蛋独有的香味。这种入口即化的口感比喝流质的食物更好,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对于消化不好的病人用于补充营养是很好的方法。
她又舀了一小块清蒸肉饼,这肉饼只比刚才的鸡蛋羹稍稍多了一些食材的颗粒感,但都是容易咀嚼的食物。用的并不全是瘦肉,因此口感细滑;但是加了荸荠和黑木耳碎,蒸煮过程中把肥肉的油脂吸收了一部分,吃起来就不会觉得肥腻,而且细小的颗粒必须咀嚼一小会儿才能吞咽,也可以锻炼一下许久不曾用过的咀嚼功能。这来的厨子好像特别有心思,而且很清楚她的问题所在,感觉做的菜都是有针对性的。
郑伯看着莫长川吃了一碗陈皮红豆沙汤圆,其它菜吃了小半,心中激动得恨不得马上跑去值班室找顾诗涵报喜。
“谁?”莫长川突然开口问道。
郑伯还沉浸在激动的心情中,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有点反应不过来。
“谁做?”莫长川又问了一次。
郑伯终于冷静了下来,搓了搓手回答:“那个……你还记得那天捡到的那个有陈皮红豆沙汤圆的保温瓶吗?”
莫长川点了点头。
“顾医生和郭医生帮忙找到了它的主人,安排我们见上了一面,今天他来做个测试,看看他做的菜能不能合你的胃口。”
“哦。”莫长川听完,只回了这么一个字,然后又拿出她的手机准备玩那无聊至极的消消乐。
郑伯立刻心领神会——她没有表达任何意见就是默认允许他这么做。于是赶紧收拾好搁板上的东西,然后直奔医生值班室把莫长川的情况告知顾诗涵。
钟潮生做完家教打开手机关闭静音,就收到了郑伯的微信,告知他成功通过了测试,给他了一份草拟的雇佣合同。还留言说如果对合同里的条件没有异议,明天上午就可以去他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签雇佣合同。他打开合同文件细细查看,几乎被吓了一跳——聘用的职位为莫长川的私人助理,负责每天三餐的餐单设计与烹制,非用餐时间需要留在医院随时跟进莫长川的病况,有特殊情况必须向郑伯及时汇报。税前月薪六千,提供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这些薪酬福利对于钟潮生来说比他现在打的所有兼职加起来都要好,而且还包吃包住免去了租房子的花费,只要他省吃俭用,向网贷公司的借款应该很快就能还清。他使劲捏了自己的脸一把——好痛,应该不是在做梦。这姓莫的到底是什么人,请他这样的高中毕业当助理竟然能开出这样优渥的条件?!
回到租住的地方,钟潮生看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心中百味杂陈——十七岁前,跟爸爸妈妈和妹妹住在一个小宿舍里,地方不大,但是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有家;十七岁后,虽然大火夺走了他们的双亲,但他和妹妹一直相依为命住在这里,这里也是他的家。虽然外面的环境不怎么样,但屋子里总是干净整洁,几乎都是按照妹妹的喜好而布置的。如今妹妹走了,他成了孤家寡人,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