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时,有人写信给阮籍先生说:“天下没有比君子更加尊贵的了。他们的衣服有一定的颜色,表情有一-定的准则,言谈有一定的标准,行为有定的法式,站看就像势一样折腰,作排打拱就像抱着鼓样,动静都有节度,走路的快慢都合乎音乐的节奏。进退应酬,都有规矩。心中好像怀有冰块一样,在不停地颤抖。约束自己、修养品行,一天比一天谨慎。走路时选择地方,唯恐失礼。背诵周公、孔子的遗训,赞叹唐尧、虞舜的道德。一心按礼法来修养自己、克制自己。手中捧着行仪礼的玉器,脚下踩着礼法之道。行为要成为当代的榜样,言论要成为后世的准则。少年时在家乡闻名,长大后名震邦国。往上想担任朝廷最高官职,往下说也不失为一-州之长。因而能拥有金银财宝,身佩组绶,享受尊位,被封为诸侯。扬名后世,功比往古。侍奉君王,管理百姓。回到家里则治家求福,养育妻子儿女,占卜以求吉利的宅地,想使福禄代代传下去。远祸近福,永远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才真正。是君子的高尚情趣,古今不变的美好品行。可是现在先生却披头散独居大海之中,远离那些君子,我担心世人惋惜并非难先生。一个人的行为被世人所讥笑,无法使自己显达,这可以说是一-种耻辱了。您身处困境,而且世人都对你行事的做法耻笑,我以为先生您是不对的。”
阮籍于是悠然自得地叹了一口气,凭借云霓而回答,说:“你所谈的哪能说得通呢?所谓‘大人’,他与造物者同体;与大地并生,在世上逍遥飘游,与世界的本原合为一体。生死变化,形体不定。天地造成大人先生的内心世界,表现在外面的是自在而明智。天地的永恒和坚固,不是世俗之土所能想到的。我现在就给你讲讲:过去天曾经在下面,地曾经在上面,天地都能翻覆颠倒,不能安固、哪还有什么恒定不变的法度规范呢?天随地动,山丘陷落,河谷突起,云散雷坏,四方和天地失去秩序,你又怎么能择地而行,连走路的快慢都含着音乐的节奏呢?物竞天择,万物终有一一死,等到人老死去,身为泥土,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又怎么能修身洁行、谦恭有礼?李牧立功而被害死,伯宗忠谏而断绝了后人,进身仕途追求利益即有杀身之祸,贪求官爵封赏则有灭门之灾,你又怎么能拥有无数金银财宝,侍奉君王、保全妻子儿女呢?你没有看见过裤子之中的虱子吗?它逃进深深的衣缝里,藏在破败的棉絮中,自以为是安全吉利的宅地。行动不敢离开衣缝边。做事不敢走出裤裆,自以为行为合乎法则。饿了就咬人,自以为有无穷无尽的食物。但是在南方炎热之地,热浪像火-一样流来,烤焦毁灭了城镇都邑,群虱都逃不出来而死在裤子里。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处在人世上,与那些虱子处在裤子里有什么区别呢?可悲啊,而你们还自以为远祸近福,永远站立在不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