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著頭,小聲求他能不能出去。
嚴琛走開了。
等校醫去了隔壁辦公室,他又回來,繼續面無表情盯著他看。
安奕侷促地放下褲管,遮住累累傷痕,維繫他僅剩的一點自尊。
「你怎麼知道我在哪班?」
「榮譽牆第一張就是你照片,隨便揪個高三黨都知道你。」
「哦。」安奕小聲對他道謝,「醫藥費我明天還你,我……今天沒帶錢。」
「你知道我是誰嗎,怎麼還我?去天台守株待兔?」嚴琛說起話來趾高氣昂,但細細分辨,能聽得出一絲笑意。
安奕抬眼,也沖他擠出一絲笑:「我知道你的。」
為了還錢不出意外,第二天出門上學前,安奕特意將錢收進貼身衣兜,防止半路被搜刮乾淨。
幸好一路相安無事,不過沒等他鬆口氣,就被校門口的景象來了當頭一棒。
只見本用作榮譽展示的布告欄上,自己的照片被人潑了油漆,整面榮譽牆上歪七扭八地寫著「欠債還錢」幾個赤紅大字。
安奕臉色煞白,手腳冰冷僵在原地。
不少學生認出了他,聚在旁邊沖他指指點點。
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如一柄柄尖刀,他不知所措,想拔腿跑開,卻被那刀釘在原地。
忽然,頭頂罩下一件校服。
尤帶著少年人的體溫,結結實實把他裹住。
眼前的陽光,連同外界刺探的打量,被校服一併遮擋在外。
安奕低著頭,看到自己腳邊多出一雙昂貴的白色球鞋,耳邊隨之響起嚴琛囂張的低吼:「看什麼看,都滾去上課。」
人群頓作鳥獸散去,安奕就這樣校服罩著腦袋,像根木頭一樣被強行拖去一邊的無人地。
校服被掀開時,安奕受驚般瑟縮了一下。
嚴琛「嘖」了一聲:「你真是年級第一嗎,這腦子……怎麼遇見事愣了吧唧的,念書念傻了?」
安奕默默拽下那件校服抱在懷裡,眼皮斂著,一言不發。
嚴琛莫名火大:「你能不能有點脾氣?是不是路過的一條狗都能過來咬你一口。被人欺負了不敢吭聲,只敢躲去天台上敲凳子腿,從沒見過你這樣的……」
「謝謝。」安奕突然打斷他的數落。
嚴琛頓住。
晨光中,安奕看向他的眼瞳染成了淺金色,蓄著眼淚,亮晶晶的。他遞給他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又說了一遍「謝謝」。
嚴琛沒接,也沒再說別的,只用一雙少年氣盛的眼睛瞪了他幾秒,便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校服落在安奕懷裡,一直到他退學,也沒找到機會歸還嚴琛。
如今十年已過,那件校服依然完好地掛在衣櫃裡,同很多件嚴琛穿過就扔的襯衫一起,被安奕小心地熨帖平整、妥善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