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刀来说,王大炮与其说是他棋盘中的一枚棋子儿,还不如说是他仇恨已久的“猎物”更为确切。3864638646“猎物”早已被锁定,候了好久的最佳猎杀时机也终于守着了,老猎手对于自己的枪法更是毫无悬疑的自信。眼下最需要的便是一只既通悟兽性更善解人意,凶猛而矫健的“猎狗”。老刀的心思只有他自个儿最挑得明白对付王大炮这样身强力壮有勇无谋的鲁夫莽汉,必须物色一个得力而愚忠的帮凶,对其出猛手,下重拳,先将其重创并不想“一枪毙命”,然后尽管对手张牙舞爪地挣扎出全身的怒气,试图反扑,但实在挺不起那残身的余力了,最终不得不狼狈地接下来,再利用政治手段,慢慢折磨他,最后彻底征服他。
时下,抓、押、批、斗之类的事,本应是治保主任的“专职”,可他跟王大炮今日没结过仇,往日也没积下什么怨。老刀担心到关键时刻,他尽管嘴皮子狠得像刀片那是演给我看的,但手脚上肯定下不了真功夫。那怕不但没能制服王大炮,反而让王大炮伤了人,那岂不撕了我这老主任的脸面更担心的是那场面怕不好收拾了。大队“革委会”里其他几个“二把手”就不用提了;大队会计和妇联主任都是女的;剩下的两个,虽然跟王大炮没有直接利害关系,但七弯八拐的,不是沾亲就是带故。
老刀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他不属于“革委会”的成员,但却沾了点“干部”的名义。男女老少家里家外都叫他“二狗子”或“莫二狗”。
老刀心想,如果把这小东西拎上来,那便是一把没被别人使弄过的“好枪”,更是一条既凶猛又乖顺得似家养的“狼狗”。尽管他与王大炮及王氏家族从来没有什么过节,但老刀太了解他的心性一心想出人头地,而且头脑简单,没有七牵八扯的顾虑,这回要是“重用”他,他一定觉得这是他大显身手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而不顾一切
老刀想着想着忽然禁不住“嗤”地一下笑出了声。原来他想起了莫二狗曾经干过只有他才能想得出也才能干得出的那近乎天下无二的“好事”
莫二狗大名莫怀金,小名二狗子。村里庄外老老少少知道他大名的没有几个。他自小就尖嘴猴腮,天生一副猴性,好动、顽皮。他父亲是个祖传铁匠,打出的铁器,上下三代用了还舍不得撒手,由此得了个雅号“莫三代”。不过,他的性格太过刚烈,气头上那心火比打铁的炉火还旺。二狗子的娘在惨遭几次暴打后,离家出走改了嫁。那时,二狗子还不满十二岁。他把失去母亲的痛苦埋在心里,而把罪过全累加在父亲头上。从那时起,父子水火不容。父亲除了骂便是打,可二狗子却被管教得愈加顽劣,成了虽有人管却管不了的“小野种”。
左邻右舍的女人们坐在灶门口点火做饭时,偶尔那浓烟没顺着烟囱往外升腾反倒了过来卷扑到头脸上,呛得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而一时辨不清东西。走出屋子一看,哦,烟囱被一团烂草塞死了。女人们开口便骂起了二狗子,虽然没有看到人影儿。见了男人蹲在茅坑里,二狗子一时兴起,便悄悄溜过去,捡起一块砖头或土圪垯,对着那粪池掷过去,“哎哟”一声,不用看,那光光的身段儿一定被喷溅得又骚又臭了。庄邻们虽窝着一肚子的火,可看在憨实厚道的老铁匠的面子上,对他儿子的恶作剧也就不了了之。
没有人形的二狗子,直到娶妻成家后,被自己的媳妇拎着耳朵警告了好几次才渐渐地装出点人样。
随着年岁的增长,尤其在受到那一次沉痛的羞辱之后,已二十六、七的二狗子才长大了似的切身体验到了世态的炎凉,并由此改变了他对人生的态度。
“哟,那不是王会计吗”
“他娘的,这人的眼皮子真是薄透了,薄得不如一张草纸。这软根子才当上王会计几天,就有人离他娘的八丈远就打起了招呼。狗日的,都说女人贱,这男人比女人还要贱,瞅瞅,老远的就把香烟摸出来了。这个狗xx的,刚才我跟他擦肩而过,他斜着眼瞅我,像是我摸了他女人似的”
也难怪,要是别人当上了大队的副业会计,二狗子也许不会这么恼火,偏就是软根子。“这软根子有几斤几两,谁还有我二狗子最清楚上学那时候,我让他躺着,他不敢坐着;让他跪着,他不敢蹲着。就说现在吧,我二狗子随便拔根屌毛,也比他的头粗多了。他娘的,偏偏就他凭什么还不就凭女人”
仇小刀家翻建新房,“华堂”落成之后“敬宅”的那一天,前来“恭贺”的男女老少,有熟悉的自然有不熟悉的,有本大队的有外大队的,还有听说是公社来的各个单位的头头脑脑。二狗子第一次开了眼,他耳朵听着,眼睛瞅着,心里痒着这有权有势的“人气”。
开席前,二狗子好不容易捉了个机会,挤到软根子的身旁坐下。他实在不愿低头哈腰地去巴结昔日自己脚下的“软皮蛋”今日的“王会计”,却又不得不嬉皮笑脸地准备跟他套套近乎,想从“老同学”手里转一笔“急弯”儿。原来,二狗子的舅舅得了重病急等着一笔钱做手术,可二狗子家里的钱让媳妇的娘家借去了,于是可二狗子哪能插得上嘴,这个“王会计”那个“王会计”有的像是多年才见了面似的,拍拍肩,抖抖手可紧坐在“王会计”身边的二狗子呢,不要说外队了,就连本队最熟悉的庄邻也没一个斜着眼瞟他一下。
二狗子忽然现家住双沟大队的大姨哥,他赶紧起身走过去,一边热情地喊着“大姨哥”,一边伸出手可“大姨哥”压根儿就不认识他似的,扭头向别处看了看,然后朝二狗子的身后急走两步,与“王会计”边拉着手边说笑着。二狗子只得把僵硬了似的手缩进了袖子里。二狗子平生第一次红了脸“你不就是个大队民兵营长吗,屌蛋儿快要烧化了过两天我就去找姨妈算账姨妈还活活地喘着气哩,你就六亲不认了”
这眼皮下的人,那倒霉的事往往一不小心就找上门来。
仇小刀所在的胡庄与二狗子所在的钱庄基本上在东西一条线上。那条南北土公路将两个庄子间隔开来。路西的庄上常有两条狗窜到钱庄上糟蹋鸡鸭。有一天,钱庄上的“大钉头”与堂兄“钱长腿”两个人,手握棍棒将一条正在抓拍老母鸡的大黄狗追赶到二狗子门前。二狗子见了顺手操起扫帚唬住了狗狗掉头往回跑接下来,大钉头兄弟二人没费多大力气就把那条大黄狗打死了。胡庄的刘木匠听人说钱庄打死了一条黄狗,便认定是自己家的狗,于是,提起斧子就出了门刘木匠与大钉头没说上几句话便交了手。钱长腿听到打闹便操起棍子奔了过来结果,刘木匠被打伤了住进了医院。
大队不得不处理这起因打狗而导致打伤了人的事故了。
对大队的处理决定,二狗子蹦跳着不服,但小腿是终究拧不过大腿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结果,那条已僵硬了的大黄狗“趴”在二狗子的后背上,二狗子两手抓着大黄狗的两条腿,在麻石盘的每一个村庄上挨门逐户地游走,一边走一边喊“打人的闹事的就像我”
大钉头与钱长腿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他们跟在莫二狗的屁股后面。再后面是一大群闹嚷的孩子们。他们一边跟着走,一边拍着巴掌喊着顺口溜
莫二狗,莫二狗
屁股上头骑黄狗
驮着走,躬着走
黄狗儿子腿抖
作出此种处理,其理由很简单也很现实二狗子不但参与了打狗,而且那条狗是死在二狗子门前的。
接着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向刘木匠赔礼道歉。其医疗费用三个人共同承担。不过,他们兄弟二人承担大头,二狗子承担小头。其理由是二狗子虽未直接打人,但打人是因打狗而引起的。因此,二狗子负有不可推卸的间接责任。
事理是明摆着的。然而,世道更是明摆着的。二狗子他们三个人,虽然都是平头百姓,但二狗子作为“人”,与另外两个相比,显然是远在其下了谁吃柿子不拣软的捏不过,按理说,不看儿子还得看老子。可他老子那个铁匠“丁三代”,脾性倔得很,像是仗着自己有一门好手艺,能赚着几个钱,跟大小队干部没有一根烟来去谁又把这样的老铁匠放在眼里。
知情的人,便在私下里说了公道话“这回,二狗子实在是被冤屈了”
“冤屈你看不出来,大队干部就是有意拿小二狗耍着玩哩。一方面给足了刘木匠的面子听说他上头有亲戚,得罪不起;另一方面让大钉头和钱长腿有屁也得憋在肚子里。再说,这穷乡僻壤的要不,哪来的戏看”
“这事要是搁在别人头上,说不定就能悬梁上吊;对二狗子,兴许他根本不在乎。”
这一回,可是太出乎人们的意料二狗子太在乎了。他驮着狗游村示众后回到家,一下子瘫倒了,两顿饭没有咽下一颗饭粒,更咽不下那口气。他懊恼得先是抱着头咿咿呀呀地哭,可越哭越伤心;后来夜深人静了,心里的那口气实在憋不住了,他冲出院门,在自家的房前屋后大喊大叫地跳着骂
“冤死我啦屈死我啦我到哪去说理啊这天理在哪啊,全在那一方土地爷的嘴里啦他嘴大啊,说你好你再孬也是好,说你孬你再好也是个孬啊这小老百姓的生死簿,都在他们手里捏着啦老天爷呀,老菩萨呀,你大慈大悲,大慈大悲可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啦,这人间有多少屈死鬼啊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