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满脸惋惜,“没有一个人听我的话……”。
烦了并不意外,这是一个死结,所有人都以战阵搏杀为荣,许多本不适合战阵的青年才俊也会义无反顾的投向战阵,直到他们死了,残了,老了才会依依不舍的离开,那五百多个年轻人也一样,我也一样……
“属下告退”。
“烦了……”,老郭皱眉看着他,却什么话都没说,“去吧”。
离开帅帐,仰头看天,太阳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烦了按住刀柄大步向前脚步坚定。
旭子他们不知去了哪里,董长安的烧好像退了一点,在熟睡或者说昏迷,换了块湿毛巾,烦了疲惫的躺在旁边。
半睡半醒间,忽听帐外有人低声叫道,“杨家小哥可在?”,烦了忙起身出去,却是个不认识的老兵,抱拳问道:“老哥有事?”。
那老兵面露惭色,吞吞吐吐道:“这个……有个事儿……”。
烦了疑惑道:“老哥有什么事就请直说”。
那老兵拙于言辞,纠结再三,最后索性一拍大腿:“你跟我去”,说完拉着他便走。
被拉着一路走到后营关押俘虏的地方,找到管事的队正,老兵取出个军牌递过去,“我兄弟名下两个胡女”。
老队正翻看册子后点头道:“不错,是两个”。
老兵道:“都给这位小兄弟……”。
“慢着”,烦了忙阻止道:“何意?”。
按安西军法,俘虏财货要先上交,等战事完结再按功劳册领取,烦了与这个老兵素不相识,自然不能要他兄弟的奴隶。
“无功不受禄,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收的”。
那老兵急得脸通红,最后终于低声道:“我那兄弟……伤了要害,临了……就……想贪一口酒……”。
“咱们知道小郎君为救治兄弟冒了大干系,我那不争气的兄弟昨夜闻到香味,死活央求我跑一趟,好歹能换一口就好……实在是推不过……”。
烦了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也听说过,有的安西兵在重伤难愈时会让兄弟给自己补一刀,图个痛快免得受罪。
拉着他边走边道:“老哥把我当什么人了,这点小事值得为难?你把他的奴隶给了我,他家人如何交代?”。
老兵道:“无妨的,我那兄弟干干净净,以往也是随手就分了,从来没攒过财货……”。
破旧的帐篷,臭烘烘的气味,四五个正兵正沉默着站在旁边,他们也是来送自己兄弟的。一个中年汉子正虚弱的躺着,腹部的包扎渗出血水,臭气就来自那里。
烦了坐到旁边,把葫芦放到他手里,“老哥,小弟来送你一送”。
那汉子有些歉意的接过去,打开葫芦闻了一口,又把盖子盖好,慢慢躺下满脸回味,“有劲儿……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可惜认得兄弟太晚,情儿咱领了,下辈子还”。
帐内几兄弟同声道:“莫操心,俺们替你还”。
军中禁酒,他们与烦了素不相识,无奈兄弟哀求,只能厚着脸皮试一试,没想到烦了很给面子。
烦了摇头道:“我来认识一位好汉,不图报答,酒送给老哥,你们慢慢聊”。
正待要走,却被那汉子叫住:“俺们兄弟一起多年,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临走能认得兄弟这般人物,王二心中欢喜”,说完又拿开盖子闻了一口,满脸享受。
“小兄弟出身王府必是有学问的,俺们都是粗人,还想求件事儿”。
“老哥哥有事尽管说”。
那老兵忙从怀里拿出一块布,“小兄弟给他添个名号,将来若能回去,给族里带个信儿”。
布上密密麻麻许多名字,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人都已经战死沙场,烦了提笔写下:三原县王二陨于疏勒,元和二年腊月。
王二放下心来,连连致谢:“此番了却一桩心事”。
烦了看他只闻不喝,“哥哥想吃便吃,我那里还有,够给我兄长用了”。
王二却拒绝道:“好东西可不敢糟蹋”。
外面传来梆子声,放饭时间到了,王二坦然道:“就到这吧,省下一顿饭”,说着打开葫芦小心抿了一口,却没舍得马上咽下去,把葫芦递还给烦了,摆摆手让他离开。
烦了起身离开,老兵取出短刀。
又有一位英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