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每天睡着的床下有一把手枪,多亏她这间屋子长时间不打扫床下,这也万幸她不是卖身妓女,整个翠香楼的妓女房间,每天要打扫一遍,说是打扫,实际上是老鸨检查一下妓女们有没有私藏大洋或者珠宝之类的。她是自由身,挣得银元老鸨收的手软,所以,即便有客人给她小费,也没必要检查,否则,这把枪一旦被老鸨现还不大呼小叫起来?
黑记本是混社会的出身,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他一回来就把枪藏在她的床下了。听她这么问,他说:“早就在下面了,你动作快点,马上走。”
“为什么?就因为有人听房?”桂花香不知就里的着嗲。
心急火燎的黑记说:“你听好了,刚才那个听床的是个日本人,他根本不是什么哑巴,是害怕被人听出来是日本人才装哑巴的,那个戴眼镜的是个汉奸翻译。”
“日本人?”桂花香不在乎的说:“日本人怎么了?这里经常来日本人的,奇怪了,日本人好好的装什么哑巴?他如果不听床,你也不会揍他,日本人就不讲理了?”她以为黑记打了日本人才要躲起来。
黑记着急起来:“你到底走不走?再磨叽就走不了啦!”
桂花香反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我不走,你只是打了他一拳,又不是杀人了,干什么要离开?日本人来了能把你怎么样?”
黑记急得在地上来回转圈,他掀起门帘看了看转身过来低低的说:“你知道为什么最近日本人不来翠香楼了?还有,这个日本人为什么装哑巴?他怕被人‘咔嚓’了,前几天日本人满大街抓男人,你以为是抓谁?”他用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听巡逻班的人说有个男的杀了山本队长…不是…你干的吧?”桂花香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黑记。
黑记点点头:“就是老子干的,一刀就把那龟孙的脖子抹了。”他狠狠地说。
“你听说日本人在红岭湾杀了一个老头的事了吧?”
桂花香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跟了他哥哥没几天,他哥因为杀人自己也被人杀了,现在跟了他弟弟没几天,他弟弟也杀人了。桂花香心里突突跳着,心里慌张起来。
“那老头叫刘吉昌,和我关系不错,我后背的黑记有一次他看到了,好像也知道我以前的事,他没说,我也没问,好几次我的黑记差点露出来,他都提醒我穿好衣服,很老实的一个老头,就这样被山本那个龟孙一刀砍掉了脑袋……”他好像现在还在难受,说不下去了。
“他儿子那怂包样,报不了仇的,老子替他报仇。”
“后来他们抓了好多人,还在街上杀了一个女的,都是因为这事。刚才那小日本的眼神分明是认出我来了,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是那个狗翻译认得我,万一他们在路上一合计,叫日本兵来抓我怎么办?”他再次掀起门帘看了看。
桂花香一听原委也害怕了,但是她不想离开这里,她不知道跟他到哪里漂泊,但是又害怕他生气,于是她磨磨蹭蹭的收拾东西,她喊人把一个大箱子从库房搬进屋来,说是箱子里有黑记大哥留下的东西她想带走。黑记计算着汽车从城里到乱流的时间,心里慌张的催促她动作快一些。
这时候半张脸肿胀起来的小田拉着气愤填膺的慕容良风驰电掣般回到了大院。
桂花香还在慢腾腾翻找箱子里那些她根本不想带走的东西,黑记着急的在地上来回走动,他知道哥哥没留下什么值钱东西,如果有的话她早拿出来了,她这是在拖时间不想走,但是黑记舍不下她,便不断催促她动作快一些,而这时候满满一车关东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下了楼路过老鸨的房间,老鸨一看俩人这阵势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去哪里呀?”
桂花香吞吞吐吐说想和黑爷去一个地方,她暗暗的给老鸨使眼色,老鸨立马明白了桂花香不想离开的意思。她说:“哟!黑爷!就是想去什么地方妈妈我也不拦着,可是这三更半夜的走着也不方便不是?等天亮了再走不好?”
桂花香听了这话赶紧说:“对呀对呀!等天亮了再说吧,日本人想要抓你也要等天亮呀……”
“日本人??”老鸨吃了一惊。
“对,刚才我打的那个哑巴是日本人装的,我担心他带人来抓我,我干脆走得了。”黑记赶紧解释着,说完他狠狠瞪了桂花香一眼。
老鸨说:“哟!多大点儿事啊,对你黑爷来说也叫事?再说,日本人有错在先,老大不小的人听起叫床来了……”
“妈妈,这样吧,她就别走了,万一日本人来了问我是谁,你们就说我是客人,你们不认识。”黑记不能再犹豫了,他觉得日本人马上就到,所以他打断了老鸨的话。
“好好好,黑爷放心,我自己的闺女肯定保护好的,红灯院嘛,开门营生,客人一波一波的,人走茶凉,哪都认识呀!对吧?”老鸨一听这话求之不得,心想你赶紧走吧,老娘还不想白供你吃喝呢。
黑记出了大门沿着街边走了一段路,看起来他只能先回自己家那破院子暂时安身了。走了一条街刚一转弯就看见满载鬼子兵的大卡车扬着高高的尘土向翠香楼方向驶去。
他躲在一个药材店门口等着,现在干脆先不动,看看动静再说。深夜的沙吉浩特街道里漆黑一片,家家户户都闭门熄灯在睡觉,他随便猫在哪堵墙后都没有人现。功夫不大,大卡车返回来了,他赶紧缩回身子藏起来,看着汽车走远了,他返身跑回翠香楼。
一进大门,楼下站满了人。老鸨一看他返回来了,迎上去哭天抹泪的说:“哎哟黑爷呀,你可回来了!可怜我那闺女呀!被他们抓走啦……”
“桂花香被日本人抓走了?你没说不认识我?”黑记着急起来。
“说啦!他们楼上楼下挨个房间找了个遍,没看见你,那个装哑巴的小日本认出桂花香了,叽里咕噜和佐佐木队长说了几句话,佐佐木队长就摆摆手把我闺女抓走了,我不活啦……”院中间放着一张大圆桌子,是夏天时客人喝茶用的,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嚎起来。
“别嚎了!快想想办法吧。”老鸨的丈夫在那里心里不痛快的说。
老鸨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刚才的哭声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她对黑记说:“黑爷,你得想办法把我闺女捞回来,没有我闺女,我真不想活了。”说完这几句话,她又开始抑扬顿挫的哭起来。
黑记一声不吭转身出了门朝着基建署一路狂奔。人的腿跑的再快,终是赶不上汽车,再说还是半夜,坑坑洼洼的道路,还要过一条小河。当他远远的看见基建署大院时,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就这样他和塔斯哈一家擦肩而过。
他躲到暗处看着院子里忙乱的日本兵,仔细搜索者桂花香的影子,他觉得她应该是被关起来了,现在满院子都是人,不是出手的时机。他熟悉这里的环境,不需要再逗留了,等明天晚上再来救人,说不定把那个挨打的一起救回来。想到这里,他转身又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