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们只是远处看看,无需将他放出来。”
班都护松了口气,又面色难看道:“您这贵重之躯,怎可进那种腌臜之地啊。”
“无碍的。”云隐笑笑,面上是不可反驳的态度。
地牢里弥漫着潮湿和腐烂的气息,四周的石壁冷硬而潮湿,上面爬满了斑驳的苔藓。
微弱的昏灯摇摇欲坠,勉强照亮这个阴暗的角落。
冯宸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伴随着不知何处,不时地滴水声,仿佛是在单调地讲述着无数囚犯的绝望。
他二人被带到一处牢房门口,冯宸透过窄小的牢门,只能看到昏暗的空间,传来令人作呕的霉味与腐烂的臭气。
云隐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嘱咐道:“拿一盏明烛来。”
没过一会儿,云伯拿来一盏蜡烛,见冯宸要接过去,他轻声道:“让我来吧,小心蜡油烫伤了手指。”
冯宸笑笑,没有拒绝。
借着这微弱的烛火,冯宸也终于在牢房石壁的角落处,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一具瘦弱的身体,上衣已被扯下,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和背部那深深浅浅的伤痕。他背上的皮肤被粗糙的皮鞭划破,依稀可见白骨,鲜血汩汩地渗出,与汗水混合在一起,流淌过他的脊背。他的手指似乎已经变得僵硬,弯曲的形状有些扭曲。
他的嘴角流着血,牙齿紧咬,身体在微微颤抖。
任由光线向他靠近,可他却好似失了魂一般,一双眸子呆愣愣地望着某处,毫无反应。
云伯最先看到此人,他心中一惊,不忍地撇过头去,又担忧地看向一旁的冯宸。
面对这种情景,云隐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宸儿……”
冯宸呆愣愣地望着这个残虐的场面,只觉得胃里不住地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胸口。
云隐一手将冯宸半揽住,迫使她的视线脱离牢内,只见那双如水的眸子,此刻湿淋淋地望着他。
冯宸继而垂眸不语,缓和了片刻,目光如炬地看向班都护,用微微有些颤的声音直言道:“证据呢?”
班都护一愣,“什么证据?”
“给乞勒定罪的证据,将他在此关押的证据,对他严刑拷打的证据!”
“乞勒亲口承认了啊。”
“什么叫亲口承认,我看你们是严刑逼供吧。没有证据任谁来承认都能关押吗?”
“什么严刑逼供,我们只是拷问一番。”
冯宸冷笑,“拷问?若是将你像这般拷问一番,你能受得住吗,你能不认罪吗?你一个都护会不知道严刑下必出冤假错案吗?”
冯宸的问话铿锵有力,声音在这空荡荡的牢房内回响之下久久不散。
班都护讥笑道:“你这小儿,也忒不知变通了,他不过一个砍柴的小厮,还需要什么证据。这个可是太守府亲自送来的,乞勒本人也认罪了,差不多就得了。”
冯宸气笑了,她点了点头,“班都护这番话说得甚是谙练,想必对严刑逼供这事儿应该是熟能生巧了吧。”
班都护似乎没听出她话中的讥讽,捻着胡须道:“咱们当官的,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啊。”
冯宸面色阴沉了下来,“好一个身不由己啊。确实,他又不是你儿,你自然不会心疼,因为你这官都当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班都护一愣,“你放肆!”
冯宸没去看那张老脸此时的表情,继续道:“太守是你爹吗?”
“啊?”班都护似乎没反应过来。
只听冯宸又道:“太守府说凶手是谁就是谁吗?你这北凉是没有王法了吗,沮渠蒙逊就是个摆设吗,还是当律法是摆设,偏偏到了这太守府便能借公行私吗?”
班都护怒目圆睁,气得胡子都在颤抖,“你……你,你你!”他顾忌云隐也在此处,声音低沉愤慨道:“你竟然直呼陛下名讳。”
“我呼了又能怎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沮渠蒙逊一个君王,他默许了你们此种作态,我告诉你,照这样下去北凉早晚要完蛋!”她看了看牢内依旧呆滞的乞勒,冷哼道:“趁早给自己准备一副薄棺吧,别到时候亡国了,连一张草席都没有!”
牢内看守的士兵,此时装聋作哑,恨不得能堵住耳朵自戳双目,权当今日未曾听过看过。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口出狂言!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犯上作乱!”班都护老脸气得通红,险些蹦起来,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冯宸拂袖而去,地骂一声:“犯你娘!”
这话虽然很轻,但却清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云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已经快气得碎掉的班都护,压了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