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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臣小说>风露立中宵的寓意 > 第44頁(第1页)

第44頁(第1页)

承倬甫看著他,嘆了口氣,一邊想,他還得想個說辭給二姐夫,還有那個肥頭大耳的浙江老闆。

「不能。」

刀是他從警察廳取來的證物,當時6歸昀手裡的那一把。承倬甫親手捅進了王元良的胸口,廚房的剔骨刀,鋒利得很,捅進去的時候幾乎沒有感覺到什麼阻礙。王元良猛地吸進去一口氣,整個人都往承倬甫身上倒,眼睛瞪得大大的。承倬甫沒把刀拔出來,收回手,從口袋裡取出一條帕子,擦了擦滿手的血跡。一直摁著王元良的兄弟終於鬆了勁,王元良倒在地上,身子還在一抽一抽,更多的血從他的嘴角流了出來。

承倬甫沒有看他,還在擦他的手,細緻到指甲縫。他其實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人,怪噁心的。

「六爺。」有個兄弟問他,「屍體怎麼辦?」

「你們一般怎麼辦?」

「扔進黃浦江。」

承倬甫點了點頭,把沾滿血的帕子揉了揉,丟到了王元良的臉上。

「那就扔黃浦江吧。」

第2o章

「適南。」

沉默像一塊質地柔軟的海綿,吸飽了往事,就膨脹到填滿了整個房間。承倬甫感到自己的聲音從嘴裡出來,就瞬間被吸收。關洬完全沒有聽見,他坐在那裡,像一尊雕像。承倬甫微微提高了聲音:「適南!」

「你可以告訴她的。」關洬的聲音很輕。

「什麼?」

關洬低著頭:「你為何不方便出面……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承倬甫必須咬住自己的舌頭來控制自己在這句話上反駁他。霞珠大概不會告訴關洬,6歸昀曾當街躺到《金陵晚報》主編的車前面去,只為了逼他繼續報導關洬的案子。所有人都有「不方便」,如果她還是關洬記憶里的那樣「通情達理」,恐怕現在不會還有這麼多的人為了替關洬爭取庭審而發聲。一個女人溫婉得體、通情達理,往往是因為有人替她撐住了天,那個人如果不在了,就只有潑婦才能撐得住塌下來的天——承倬甫並沒有指責她的意思,他只是找不到任何一種方式能讓6歸昀覺得他不是在找藉口推脫。

他不說話,但關洬好像能聽到他心裡在想什麼。他抬起頭看著承倬甫,眼底一片血紅。

「如果你有那麼多不得已,為什麼還一次次來見我?」關洬的語氣有些尖刻,「給我送餃子,送書,還告訴典獄長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承副部長,你是不是有點自相矛盾了?」

承倬甫的身體放鬆下來一點,關洬看見他靠到了牆上,雙手抱胸。但他沒有說話。

王元良的事情處理得很乾淨,二姐夫自然是很不滿意,《穆桂英掛帥》還沒拍完,穆桂英不見了。他大概能猜到是誰幹的好事,但他沒有證據。承倬甫一問三不知,顯得比他還要著急。那個浙江老闆倒是沒找承倬甫的麻煩,王元良自以為攀上了更高的枝兒,近來對他沒什麼好眼色。他卷進了什麼事情裡面,浙江老闆心裡大概也是有個數的。最後找上承倬甫的是一個戴著硬頂圓帽的陌生人,看起來非常普通,眉間距有點寬,到後半段有些過濃,往下撇,眉峰卻特別平直,看起來好像是把眼睛框出來的兩個直角符。木老闆介紹,這是當年在股票交易所里認識的沈先生。承倬甫跟他握了握手,感覺到他掌心意味深長的力道。

沈先生邀請他沿著黃浦江散散步,承倬甫拒絕了。他懷疑自己也會被丟下黃浦江,去給王元良償命。沈先生只是笑笑,沒有強求,承倬甫回到家的時候一身冷汗。第二次邀約他無法拒絕了,因為那句話是他的外甥元縱遞給他的,有個人去學校里找了他,請他舅舅出來喝杯咖啡。承倬甫去了,果然是沈先生在等他,笑得非常儒雅,問起「王老闆在哪裡」的時候,閒逸得好像只是問承倬甫天氣怎麼樣。

承倬甫沒有浪費任何心思撒謊:「黃浦江底下。」

沈先生看著他,神情沒有意外。如果承倬甫沒有猜錯,木老闆應該已經告訴他了。

「我能知道,王老闆是哪裡得罪了承副部長嗎?」

承倬甫儘量不動聲色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私人原因。」

「哦,私人原因。」沈先生沒什麼起伏地重複了一遍,非常認真地看著指間夾著的那塊方糖,看起來好像對它的興比對承倬甫的私人原因的興還要大。然後他輕輕鬆手,方糖跌落進熱咖啡里,溶得粉身碎骨,「和江寧監獄裡那一位有關的私人原因嗎?」

承倬甫克制住自己站起來就跑的衝動,鐵著臉,沒有說話。沈先生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

「承副部長不要緊張。」他端起來喝了一口咖啡,「人都是有感情的。為朋友做點事,不是什麼罪。」

承倬甫微微垂眼,審慎地繼續保持沉默。

「承副部長參過軍嗎?」

一個虛情假意的問題。承倬甫知道他們一定早把他的前世今生都掌握得徹底。於是他低著頭,乾巴巴地回應:「沒有。」

「哦。」沈先生點點頭,「一直是文職。」

「閒人一個。」

「妄自菲薄了。」沈先生笑起來。

接下來的話都是閒扯,似乎並沒有什麼重點。沈先生提到了最近上映的電影,說他也是個電影迷。還提到了木老闆養在家裡那位電影女明星。大概是為了警告他他們對於他和木老闆是怎麼勾搭到一起去的了如指掌?承倬甫始終一頭霧水。他還提到了承倬甫和一些官員的交情,有南京的,也有在上海的。他們都多多少少跟承倬甫有些來往,承倬甫知道他們背過身去會管他叫「內務府總管」,笑他父親曾經是滿人的奴才,也笑他如今這拉皮條似的勾當。但這同樣意味著承倬甫知道很多事。他說自己是個閒人,不假。但他是一個能聽到無數耳語的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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