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子穿著一模一樣的胭脂色刺繡百褶裙端坐於珠簾後,雲鬟霧鬢,滿頭珠翠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全然分不出誰是哥哥,誰是妹妹。
就在沈淮臣糾結之際,居於右的女孩兒勾起唇角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眼眸如秋日露水般明澈,欲說還休。
【宿主,想必這位就永淳公主了吧?書里說,魏皇后一雙兒女接受的教育截然不同,所以永淳的性子更天真爛漫些,】系統分析道。
沈淮臣「唔」了一聲,瞥了眼「永淳」旁邊的女孩兒,對方以手支頤,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銀盤裡的葡萄,半個眼神都懶得給予,這般高冷的氣質是男主無疑了。
仿佛為印證他的猜測,「永淳」在沈淮臣灼熱的目光中起身,屈膝行了一禮,「兒臣亦傾慕世子許久,多謝父皇成全。」
「甚好!」建光帝撫掌大笑,頗為觸動地握住魏皇后的手,「這世間種種,唯有兩情相悅最難得,沈卿啊,你與朕就不要做棒打鴛鴦的惡徒了。」
沈敬山心中錯愕,面上卻不動如山,躬身道,「是,臣與夫人定當早日籌備,斷不叫公主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建光帝頷,當場擬旨賜婚,又命欽天監測算良辰吉日,而後百官齊聲道賀,「吾皇大喜,恭定王大喜!」
建光帝舉杯與眾卿同飲,在魏皇后替他斟酒時商議道,「永淳的婚事定下了,永寧這個做姐姐的也不能落後,明月,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魏皇后似乎早有預料,反握住建光帝的手,未開口先紅了眼眶,「喜上加喜固不失為一樁美談,可臣妾膝下只有永寧永淳兩個孩子,永寧性子又高傲倔強,臣妾想多留她兩年,再出嫁不遲。」
「天家公主,還怕找不到好人家嗎?」
「也罷,永寧沉穩,做事妥帖,就讓她在你身邊多留兩年盡孝吧。」後半句正中建光帝下懷,越是得位不正的人,便越是在意臣子是否恭敬順服、思念舊主,在意他日史書工筆、坊間傳聞如何評說,答應留下永寧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
「多謝陛下。體恤。」魏皇后搭在膝上的手緩緩放鬆,唇畔綻開一抹甜蜜笑意。
歲月不敗美人,即使年歲漸長,笑起來眼尾有了細紋,也無損魏皇后的傾世美貌,平添幾分風韻罷了。
半個時辰過去,魏皇后頻頻按揉眉心,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絲醉態。
「可是身子不舒服?生忍著不說,是存心叫朕心疼嗎?」建光帝始終留了分關注給她,關切的話說完又沉聲訓斥道,「吳川,不長眼的奴才,還不快請太醫來給皇后瞧瞧!」
魏皇后嗔怪地睨了他一眼,「臣妾只是有些頭痛,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今日又是您的壽辰,切莫為臣妾一人攪了您與諸位臣子的興致。」
「若不放心,就叫永寧陪臣妾一道回去吧。」
回了寢殿,魏皇后甫一屏退下人,「永寧」便伏在母親膝頭憂心忡忡道,「阿娘,這樣做是不是太冒險了點?」
「女兒倒沒什麼,不過是換一副面具接著演戲罷了,可倘若……『姐姐』的秘密被發現了,捅到那個人面前怎生是好?」
沈氏先祖曾追隨高。祖皇帝平定天下,立汗馬功勞,是高。祖親封的、國朝唯一一個異姓王,世襲至今主家一脈只剩沈淮臣一人。
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可此人頑劣跋扈的名聲連在深宮裡的她都有所耳聞,若發現仰慕的公主是男子,怕是有的鬧呢。
魏皇后撫摸著女兒烏黑柔順的髮絲,眼神平靜無波,「這些道理阿娘怎會不明白,但你可知,恭定王手裡有支高。祖那會兒傳下來的精兵,他們有的,正是我們母子三人需要的。瑄兒素來謹慎,咱們賭一把又何妨?」
「退一萬步講,男子與女子本就不同,你們年歲漸長,有些東西怕是藏不住了。容昶疑心重,這些年從未停止對阿娘的猜忌防備,想出宮,除了嫁娶這條路我們別無選擇。」
「恭定王在軍中積威甚重,那人就算再懷疑也不敢輕舉妄動。」
魏皇后閉了閉眼,腦海里再度浮現丈夫臨終前的樣子。
由於奇毒深入臟腑,容硯原本英俊溫潤的面容變得扭曲可怖,臉頰漲紫,眼球暴突,握住她的手乾枯如柴,力道卻極大,幾乎掐進肉里,「皇后……撥亂世……反諸正……撥亂世……」
他反反覆覆念著這句話,直到咽氣,都沒有提起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魏皇后不記得那時候的她有沒有失望,多少年過去,她心中只剩執念,為了什麼都能做,什麼都能利用。
包括自己的孩子。
她要讓容昶親口向文武百官、向天下人承認犯下的罪行,要讓他跪在丈夫的牌位前懺悔贖罪!
第3章
欽天監選定的吉日慢慢近了,宮裡宮外喜意愈發濃重。
臘月初一,建光帝最寵愛的公主永淳出降恭定王世子沈淮臣,鳳冠霞帔,十里紅妝,抬嫁妝的隊伍猶如一條火紅色長,端在寧安府,尾端在皇宮,浩浩蕩蕩煊赫隆重至極。
按本朝禮制,駙馬應於卯時起身梳洗束髮,更換吉服入宮迎接公主儀仗,聆聽帝後教誨,而後騎馬遊街,宴請賓客,繁複冗長的流程走完,沈淮臣腳下是飄的,腦袋是沉的。
系統比恭定王府重金聘請的醫師更了解沈淮臣的身體狀況,知曉他疲累,一直在腦海中為他加油鼓勁,【宿主堅持住,待會兒喝完合卺酒就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