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悶悶的,雙眉緊蹙,瞧著便難受至極。
容珝吃了一驚,美眸圓睜,凝神細瞧,駭然發現沈淮臣細白的指縫間沾了血星,猶如雪中紅梅,刺目得很:「沈世子,你、你咳血了!好多血,我去請太醫……」
「殿下!」沈淮臣叫住她,「見風咳嗽是老毛病了,無藥可醫,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胡說,不試試怎麼知道。」容珝不信他,一副隨時準備喊人的架勢,「你要是病了,你母親,我兄長……還有其他關心你的人都會難過的。」
沈淮臣聽得眼眶一熱,搖搖頭,好半天才說:「我知道。所以今日之事,煩請殿下替我保密。」
容珝咬唇,無言瞪視片刻,負氣坐回位子上,捏著絲帕揉來揉去泄憤:「你們一個兩個都有秘密,有秘密就守好啊!偏叫我知道,知道了又不許說出去,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沈淮臣聽見她話音里明顯的哭腔,一時愧疚,道:「是我考慮不周,殿下想說,便說罷。」
容珝吸吸鼻子,臉色變得比雨季的天氣還快:「不要。」
她又不是笨蛋,當然看出沈淮臣有不可說的苦衷,萬一弄巧成拙,容瑄生起氣來可是相當可怕呢。
容珝想起朝會發生的事,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看向沈淮臣的目光起了波瀾。
沈淮臣不解:「殿下為何這樣看我?」
容珝傾了傾身,神神秘秘道:「你,想不想做皇后?」
沈淮臣被茶水嗆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咳嗽。容珝又道:「我說錯了麼?你與兄長業已成婚,如今兄長登基,自該立你為君後,予你一場曠古爍今的婚禮,共享天下。」
「話本子裡都是這樣寫的。」
這至尊之位,是他想要的嗎?
未多作思考,沈淮臣心中已有了答案。但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宮裡的規矩,應該很多吧?」
「那是自然。」多少雙眼睛盯著,深宮之中一飲一啄、一言一行都受束縛。
容珝明白了,噗嗤笑出聲來:「那幫老頑固為此撕得天昏地暗,殊不知這後位你壓根不稀罕。」
沈淮臣也笑,隱約猜到了什麼,笑容中透著幾分落寞:「他們……吵得很厲害嗎?」
容瑄會覺得心煩嗎?
容珝端正身體,模仿著容瑄的語氣說:「聖人云,修身治家齊國平天下,譚卿還是先把家中養的十八房小妾約束好,再來管朕的家事吧。」
容珝強忍笑意,刻意繃起的俏臉微微扭曲:「總之呢,只要有人提立後啊皇嗣啊選秀啊之類的事,我兄長就禮尚往來,也關心關心他們後宅里的事。」
「也不知我兄長的腦袋怎麼長的,竟裝得下這麼多事,我跟他明明是同胞兄妹來著,可我背書,總要讀個三五遍才能記住,定是在阿娘肚裡的時候,他悄悄吸走了我的智慧!」
「哎,你笑啦,」容珝舒了口氣,覷著沈淮臣的表情,眨眨眼說:「其實,我兄長他比誰都渴望自由,只是我們投生在皇家,沒有選擇。但你不同。」
「所以不必擔憂,只要你開口,他都會答應的。」
不是擔憂。
沈淮臣動動唇想說些什麼,尚未發出聲音,卻見容珝面色瞬變,起身朝他撲來,再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
帳內點了安神助眠的香,沈淮臣醒來時,一鬚髮皆白、身材清癯的老道長正搭著他的手診脈。容瑄攬他入懷,一手將袖子輕輕摟起,過了會兒不必人提醒,自發將另一隻手帶了過來複診。
那道士避世多年不問俗務,容瑄聽聞此人醫術了得,叫影衛從千里之外的流雲觀強擄來了。
老頭氣得跳腳,一路上臉比鍋底還黑三分。這會子氣消了,對沈淮臣的態度倒好了一倍不止,「敢問世子,咳血的症狀出現多久了,除此之外,有無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事關重大,請世子如實回答。」
沈淮臣左瞅瞅右看看,咽下到嘴邊的糊弄,老實道:「一月有餘。偶爾頭暈乏力,做噩夢。」
老道士又問:「可是白日畏風畏寒,夜裡燥熱,後頸時常冷汗淋漓?」
沈淮臣點點頭。
「那便是了。」老道士取了脈案與先前的藥方看。藥是好藥,給沈淮臣看病的亦是當世名醫,以清風道長的眼光看也挑不出毛病,可奇怪的是,這病始終不見起色,反倒愈發嚴重了。
老頭神色凝重,一時沒留意手上力道,揪下綹鬍鬚來。他顧不得疼,提筆寫下九味藥,附藥引子,叫人搓成龍眼大小的藥丸,煎湯服下:「湯藥味苦,平白倒人胃口,吃不下飯才是要遭。不若直接服用養心丸,疏肝保肺,涵養心脾。」
餘下叮囑的話與恭定王府的大夫所說大差不差,無外乎不許勞心傷神,多思多懼云云,末了補上一句:「至於房事,最好一月一次,不可頻繁,更不宜過於激烈。」
那雲淡風輕的語氣,仿佛在說今日吃什麼飯一樣簡單坦然。
容珝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對床笫間的是又羞又好奇,還夾雜著一絲瞧容瑄熱鬧的興奮。聞言猛地拿絲絹遮住臉頰,悄無聲息退出內室,心裡卻忽然有所明悟:原來沈淮臣頸側的淡紅印記不是蚊蟲叮咬造成的,而是她哥哥咬的啊!
沈淮臣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為讓圍著他的一大圈人放心,甚至乖乖點了點頭。還是容瑄握著他的手緊了緊,沈淮臣才回過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