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帶似的水流自山隙間飄然而下,匯進乳白色的湯泉中。
人工雕砌的池壁旁桃花開得正旺,偶有花瓣隨風落入水中,成了最天然的點綴。
「今日是你生辰,小毓山,還有這座湯泉是我送你的生辰禮,喜歡嗎?」見沈淮臣面露茫然,容瑄笑道,「立夏這天是你的生辰,檀郎怎地連自己都忘了?」
立夏日當然是沈淮臣的生日,可他沒想到,原主的生日竟也與他是同一天。
沈淮臣不記得原著里容瑄特意為原主慶祝過生辰,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認為,這份劇情中不曾出現過的禮物,是真真正正屬於他這個來自現代的沈淮臣的?
「謝謝。」
容瑄淺淺笑了一下,體貼道,「竹舍里備了些荔枝與桑葚,我去拿過來。」
「喔,好。」沈淮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間,心中默默計數,數到二十便迫不及待地褪去外袍與中衣,只著褻褲一步步踏著石階邁入湯泉中。
他靠在石榻上,感受溫熱的泉水一次又一次地涌動、包裹上來,舒服地喟嘆一聲,【萬惡的有錢人!】
系統在水中撲騰撲騰做仰泳滑行,聞言酸溜溜附和道,【沒錯,萬惡的有錢人!】
沈淮臣伸指撥弄著幾片起起伏伏的桃花瓣,喜滋滋道,【不過小毓山現在是我的了,以後我想帶誰來就帶誰來。】
男主遲遲未歸,沈淮臣難免感到一陣無聊,「容瑄,桑葚洗好了嗎?」
他游到岸邊,白皙的手臂搭在岸邊圓潤平滑的石頭上,悄悄朝竹林深處眺望。長至後腰的烏髮披散在水中,絲綢一樣徐徐沉浮,像極了遠古傳說里涉世未深的人魚。
擅長蠱惑人心的人魚。
……
待容瑄一來,沈淮臣立即收起張望的表情,輕快地游到一株桃樹下,「殿下去了這樣久,本世子還以為殿下被山中精怪捉去了呢。」
容瑄挑眉一笑,「若被擄走,檀郎可會尋我?」
「野人來無影去無蹤,本世子縱然有心,卻也無能為力。」沈淮臣略有心虛,浸在水中離得更遠了些。
容瑄含笑瞥他一眼,也不催促,將去殼的荔枝整齊地擺在瓷盤裡,心中默數:一,二……
數到三,貪吃的人魚便靠過來張口咬住一顆,大方地拍了拍石榻邊的空位,「湯泉池寬敞,殿下可與本世子同泡。」
「好啊。」容瑄眸光微微閃動,抬手解開衣帶。
沈淮臣轉過身去,一面嘀咕著男主怎麼一點不知道害羞,一面留心岸上的動靜,拿餘光偷瞄。
這一看不要緊,沈淮臣驚愕地發現容瑄左肋下剛剛結痂的傷口崩裂了,血滲出來,纏繞其上的繃帶一片鮮紅,「你的傷……」
容瑄低頭瞧了眼,不甚在意道,「沒關係。檀郎忘記了,不久前永寧才同你說過,我的傷自幼癒合得比常人快些,所以不必在意,更不要讓這點小事壞了興致。」
沈淮臣蹙了蹙眉,看著他步入泉水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天賦異稟如何,傷口癒合得快又何,流血的時候還是跟其他人一樣疼啊。」
「你、你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
「不,」容瑄安靜片刻,茶色眼眸泛起了波瀾,「從前永淳磕到碰到,阿娘總會將她抱在懷裡,邊擦藥邊溫柔地往傷處呼氣……」
他卻從來沒有這樣的待遇。
啊,沈淮臣聽懂了他的未盡之意。
不就是想要呼呼嗎,直說就是,何必拐彎抹角的。
沈淮臣逆著水波朝容瑄游去,也不抬頭,正對著傷口最駭人的地方輕輕地吹了一下,「我把最後口仙氣渡給你了,要快點好起來。」
涼絲絲的氣息轉瞬即逝,被湯泉水浸泡產生的刺痛感卻消弭大半,容瑄不再留給沈淮臣逃離的機會,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將人拉至近前,眼神掠過鼻尖,逐漸落在兩片濕淋淋的唇瓣上。
沈淮臣莫名緊張起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
容瑄用指腹溫柔地摩挲一瞬,而後閉上眼,蜻蜓點水般在他額間落下一吻。
這個吻很輕,不帶任何慾念,是最單純也是最直接的一種表達喜愛的方式。沈淮臣感覺得到,故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害羞,好像有什麼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不知不覺地變了。
*
天色漸暗,沈淮臣換上衣,隨男主去了山頂,「這裡有什麼,萬家燈火?」
站在山頂俯瞰這座天禧朝最為繁華的都城的確別有一番滋味,可容瑄但笑不語,抬手朝遠處一指。
沈淮臣順著看去,忽然瞧見深藍色的夜空中浮現一點螢光。
是孔明燈。
那些明亮的光點越來越多,和漫天星辰組成了瑰麗的銀河。
沈淮臣眼中倒映著無盡燦爛的天穹,容瑄眼中只倒映著一個沈淮臣,「我聽聞,生辰這天許的願總是格外靈。」
「迷信。」沈淮臣小聲道。
容瑄笑了笑,「我亦不信天,可檀郎想要的,永寧都會替你實現。」
臉頰在發燙,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溫度又升了上來,「殿下怎知我想要什麼?」
「我知道。」容瑄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想要海清河晏,想要百姓安其居樂其業,想要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想要公私倉稟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