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把容瑄逗笑了,屈指摩挲著他溫熱的臉頰:「既醒了,便早些起來收拾東西吧,天黑前咱們必須趕去廣林鎮,否則就要找荒廟借宿了。」
沈淮臣觀他言語神態與尋常無異,不由地問:「你都知道了,不怕嗎?不好奇從前那個沈淮臣去哪裡了嗎?」
容瑄挑眉:「怕什麼?」
沈淮臣想都沒想地說:「自然是怕我心懷不軌,有所圖謀。」
容瑄捏了捏他頰邊的軟肉,笑盈盈道:「那便放馬過來吧。」
沈淮臣:「……」
沈淮臣覺得自己被看扁了,偏又想不出反駁的話,於是氣咻咻推開他,到院裡洗漱去了。
他們的東西本就不多,約莫一刻鐘的工夫就收拾妥當了,再把養在後院的山雞送給瑞姑一家,便牽了馬出發了。
沈淮臣與容瑄共乘一騎,蘭心單獨一匹黑馬,走到村口,竟遇見了同樣準備離開的程倫一行。
兩兩相望,最先有動作的竟是容瑄。他拱拱手說:「程兄,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程倫鄭重回禮,緊接著目光一轉,看向沈淮臣:「陳公子,多多保重。」
沈淮臣被程倫身後幾名下屬盯得不自在,沉默地點點頭,隨後兩方人馬一北一南相背而行,直至再看不見彼此的身影。
他們心裡清楚,此番一別,重逢之日,便是兵戎相見之時。
一路走走停停,迎著赤金色的晚霞,三人風塵僕僕地進入廣林鎮。
容瑄挑了家乾淨整潔的客棧,甫一進去,店小二便熱情地迎上來:「幾位客人,打尖還是住店?」
「兩間上房。」容瑄瞥沈淮臣一眼,將馬匹交由雜役牽走,又隨口點了幾道菜。
「好嘞!」店小二的笑容一下子真實不少,「菜做出來,是直接給您送去房裡,還是在樓下吃?」
「房裡清靜,樓下熱鬧些,掌柜的請了說書先生,待會兒該登台了。」
「在樓下吃吧,好嗎?」他還沒聽過體驗過古代的客棧呢。沈淮臣借衣袖遮擋勾了勾容瑄的手,後者自無不可。
他三人皆戴帷帽,佩長劍,一副江湖人士打扮,看著就不好惹。店小二聽沈淮臣如此吩咐,忙不迭引他去到視野較好的一桌。
菜送上桌沒多久,沈淮臣見一四十歲上下、留山羊鬍的男人施施然走上台,摺扇一展,開說:「卻說那日暴雨傾盆,太極殿外跪滿了輜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數不清的雨珠砸在他們身上,這群人竟巋然不動,齊齊放聲痛哭。」
沈淮臣停箸,不自覺看向容瑄:怎麼可能,難道容昶意外駕崩了?
有看客代沈淮臣問了出來,說書先生搖頭晃腦地解釋道:「非也非也,皇帝失德,鴆殺親弟篡位的事大白於天下,自覺無顏面對眾臣子,寫下罪己詔後傳位於幼子,做了太上皇。」
「咱們這位皇后娘娘更是了不得,傳說是觀音座下童子轉世,生得膚如凝脂美若天仙,當初太上皇一見她便被勾去了魂魄,回府後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可此女已嫁為人婦,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如何能與他雙宿雙飛?」
「那便奪了這皇位,把她搶回來!」
有人聽不下去了:「簡直是胡說八道!你編這故事,人倫何在?天理何在?」
他身側的友人插嘴說:「倒也不像全然杜撰,聽說那日輜城許多大官家門外被貼了檄文,上書太上皇登基以來的罪狀一十二條,其一便是殘害手足兄弟。」
說書人不爭辯亦不解釋,搖搖摺扇,笑道:「客官稍安勿躁,且往後聽一聽。」
「且說太上皇篡位後,急不可耐地立這位弟妹為皇后。他自知難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改了這女子的名姓掩人耳目,又與她誕下一對雙胞胎。」
「如今積壓多年的委屈終於有了宣洩口,這位皇后娘娘於大殿之上放聲痛哭,末了竟沖向一旁盤龍柱,欲殉先帝而去,好懸被一機靈的小太監救下,保住一命。」
「且這幼子不過是個剛過白日的襁褓嬰兒,話都不會說,如何能處理政務?」
「遂由幾位親王牽頭,百官於太極殿外長跪不起,一哭昔日聖明君主為人所害而臣子懵然不知,錯忠於太上皇十數年,致使國力衰微,內憂外患四起。二請皇后,不,此時應稱太后了,二請當今太后臨朝聽政,代理國事,直至幼帝成年。」
沈淮臣驚呆了。
系統也驚呆了。
早知道劇情崩掉,卻沒想到是這麼個崩法。
魏氏怎會擁立容昶的兒子為帝,她不知道容瑄還活著嗎?
還是說,她從一開始便想效仿呂雉,獨掌大權?
若事實真如說書先生所述,容瑄該怎麼辦?
沈淮臣心如亂麻,看向容瑄的目光中隱帶憂色,後者從桌下將他的手攏入掌心,輕聲道:「別擔心。」
沈淮臣深吸了口氣,忽然開口問道:「狗皇帝做了這麼多惡事,僅是做太上皇逍遙度日,豈不太便宜了他?」
台下不少人跟著附和:「是啊,做了太上皇,照樣吃香的喝辣的,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說書先生早有準備,摺扇一收,直指蒼穹:「這便是太后娘娘的高明之處了。老夫聽說,她故意稱病不出,直到太上皇頂不住壓力,自請去先帝靈前懺悔,太后的病一夜間痊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