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暖黃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魏知譯在他旁邊說悄悄話:「你搬家怎麼也不說一聲?」
宋允和挑眉:「說了有用嗎?你要來幫我搬家?就你這日夜顛倒人畜不分的工作時間?」
魏知譯:「……」
沒睡覺沒吃藥的人,脾氣好大。
宋允和餘光一直瞥向不遠處的沈祈年。對方在打量他和他的屋子,宋允和也同樣在觀察他。
昏暗燈光沒將沈祈年隱沒,反而襯得他五官愈發立體。
他鼻樑高挺眉目深邃,烏黑頭髮抓成大背頭,夾克和單薄襯衣下隱約能看見胸前訓練有素的肌肉線條。隔這麼老遠,宋允和都能嗅到他身上散發的男性荷爾蒙氣息。
到底是來上班的還是走秀的?宋允和不屑腹誹。
沈祈年視線落在那瓶沒喝的牛奶上,宋允和敏銳察覺,隨即微微側身擋住,問道:「樓下什麼情況?」
「有人墜樓,」沈祈年回答,聲音低沉渾厚,「根據現場情況來看,死者是從你這棟樓掉下去的,我們從頂樓也就是23樓開始往下排查,不過你樓上那戶人家沒有人在,所以就先從22樓住戶開始。」
宋允和不語。
「那麼方便問一下,今晚23點到23點3o分之間你在哪裡嗎?」
「在家睡覺。」
「這中間有聽到任何不對勁的聲音嗎?」
宋允和想也沒想:「沒有。」
「吵架聲或者急促的腳步聲呢?」
「也沒有。」
「很安靜?」
「很安靜。」
沈祈年盯著宋允和那雙毫無起伏的眸看了一會兒,又問:「你剛剛睡著了嗎?」
宋允和還是那副標準假笑:「這和案子有關係嗎?」
「你現在的手抖症狀比晚上的時候更嚴重,垃圾桶里有藥瓶,那瓶沒開封的牛奶放在微波爐旁邊,說明你今晚的藥吃完了,為了緩解焦慮或抑鬱或其他的某種情緒,才死馬當成活馬醫準備把那瓶牛奶熱一熱,但你剛下樓到廚房時,敲門聲響起,於是你隨手放到旁邊來開門。」沈祈年銳眼如同盤旋天穹俯視獵物的老鷹,他微微湊近宋允和,一字一句道,「你沒有睡著,相反夜深人靜時你躺在床上,會把外界所有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宋醫生,樓底下躺著的是一個年僅二十來歲的青年,他的人生本應剛剛開始,如今卻四肢扭曲慘死在深夜。」
沈祈年深呼一口氣:「現在請你仔細想想,今晚十一點到十一點半,樓上有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聲音?」
房內一片死寂,兩人周圍空氣瞬間凝結。魏知譯躲在一旁裝死,宋允和則毫無畏懼與沈祈年對視,劍拔弩張的氣氛鋪天蓋地而來——
「沈支隊長,」宋允和嘴唇輕勾,眼裡卻沒有任何笑意,「之前去北川參加學術交流會,就聽聞沈祈年隊長辦案風格獨樹一幟雷厲風行,觀察能力和推理能力極強,今天我算徹底見識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嘴邊弧度也跟著完全消失,「強烈的正義感和同理心是一把刺向自己的刀,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到自己。和醫生一樣,警察辦案應該也不能太過主觀,泛濫的共情能力會吞噬你的。」
「沒有,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宋允和再次回答。
·
「沈隊,你別往心裡去啊。」
回局裡的路上,魏知譯偷偷從後視鏡里瞥了眼旁邊的沈祈年,小心翼翼道:「那人就那個脾氣,沒吃藥的時候特別暴躁,不過他是不會撒謊的,說沒聽見可能就真的沒聽見……」
沈祈年正拿著平板看案發現場的照片,頭也不抬:「嗯。」
李青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長相平凡其貌不揚,唯二的特點就是那萬年不變的鍋蓋頭,和雖然看起來瘦得皮包骨但實則能徒手制服2oo來斤犯人的力氣。
他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年,具體表現為熱衷各種八卦——比如此刻,他從後排座位上靠過來,像個瓜田裡迷路的猹:「怎麼了怎麼了?」
魏知譯不方便多說:「沒什麼,就是碰到宋允和了。」
「宋醫生搬家了?」李青也是一臉震驚,「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沈祈年這才從照片裡回過神,問道:「你們好像都和他關係很好的樣子。」
「是啊,」李青旁邊的實習警杜子銘也加入了話題,「宋醫生之前來當過外聘側寫師,幫著我們抓了好幾個重案大案的嫌疑人呢。而且他脾氣好業務能力強,也沒什麼架子,每次來都會給我們帶點好吃的,人特別好。」
「就連李局也評價他為犯罪心理學的天才!可惜這麼好的條件沒辦法進刑偵,不然我們也不會那麼辛苦了。」
沈祈年:「…………」
業務能力強弱與否暫且不論,脾氣好沒架子?
就那濃濃的反社會味,能當心理醫生已經是逆天了。
沈祈年壓下自己心裡那點偏見:「這麼說來,他是研究犯罪心理學的?」
魏知譯接過話的同時還不忘幫老同學說話:「是,不過他的主要工作還是心理諮詢師,而且平時也很忙,整天面對病人接受負能量所以脾氣才不太好。沈支隊,他這臭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部分都只是和特別熟悉的人或者很放鬆的情況下才會這樣,你多擔待。」